2月21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上海大学博士生导师丘挺教授应邀在“上美讲堂”做了题为“与古为徒——传移模写的当下意义”的讲座。在此次讲座中，丘挺教授围绕中央美术学院“传移模写”展览，深入探讨中国画临摹传统的当代价值。展览通过“典范”“遗产”“精研”和“变化”四个板块，梳理从北平艺专至今的临摹教学文脉，讨论当今传移模写的重要性和对未来的启示。展览的每一个板块都呈现出不同时期、不同年代对经典的认知和阐释，见证不同时代摄取古法的细微差异。呈现几代艺术家不同时期的临摹作品、敦煌壁画研习、名家课徒稿等珍贵资料300余件。
“传移模写”展览
丘挺介绍，通过一年的筹备，1月21日至4月16日在中央美院美术馆举办一场名为“传移模写”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临摹大展，旨在探讨中国艺术语境中一些核心而基础的问题。他认为，作为“六法”之一的“传移模写”，不仅是学院教学中临摹、写生、创作三位一体的课程开始阶段，更是艺术家在艺术里学习认知的终身功课，是程式、造化、心源不断流变的动态过程。展览不仅是对中国画当代性和传统问题的探讨，更是对如何认知和重构传统的思考。在今天全球化语境之下，关于中国画自身的学习系统和认知方式的讨论，考量中国画基础及其理法乃至核心价值的研究变得尤为重要，由此引出一个具体问题就是中国画是如何去学习的。展览所引发的东方艺术根性的当代转换与百年中国画基础问题研究以及教学的梳理，在社会上备受各界的关注与好评。
传移模写：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临摹教学作品展现场
丘挺指出，展览通过中央美院美术馆三楼的空间设计，营造出类似江南园林的庭院氛围。这种空间布局经过反复推导，因借美术馆建筑结构中丰富的地势、层高和尺度变化，营造出厅、廊、斋、榭的园林空间意象，展览设计以游观的构思将“典范”“遗产”“精研”和“变化”四个板块融入一条可游可居的展线中。旨在为观众提供一种游观式的体验。观众在参展作品所绘的人物山水花鸟之中，恍惚进入一个真实与绘画之间的园林空间。
他引用爱德华·希尔斯的观点，强调传统在代际之间保持连续性和目的性的重要性：“构成了一个社会创造和再创造自己的文化密码，并给人类生存带来秩序和意义。”并指出中国画在过去百年中一直处于在挤压中寻找合法性重构的被动状态，而最核心的问题仍然是其内部结构的研究。通过展览来回望中国画自身发展中形成的精研古法的不二法门，同时也在梳理了一百多年自北平艺专以来，中国画学院在大传统之内的一个小传统，回顾我们是如何建构这种历史的发展脉络，从而强调“传移模写”对当下艺术创作的积极意义。
“典范”版块展示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画专业师生的临摹作品，关注临摹教学的取法基础。通过对画史脉络中重要风格流派作品的系统性研习，既注重传统语言技法的全面修养，又强调理论与实践的互相印证，更关键的是通过体认经典的方式发现和塑造自我，以体会艺术的精微与广大，构建具有历史广度与精神高度的人文格局。该版块展出以齐白石、于非闇、李可染、郭味蕖、刘凌沧、黄均、蒋采萍、卢沉、姚有多、范曾、周思聪、郭怡孮、邓林、贾又福等画家为代表的临摹作品。
传移模写：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临摹教学作品展现场
“遗产”版块展现历届学院师生对莫高窟、麦积山、永乐宫、法海寺等地壁画的考察临摹，以物质文明和社会文化的视角重构古代艺术遗产。该版块将通过照片、文献与作品结合的形式，展现“民族遗产”如何成为中国画临摹教学的组成部分。该版块展出以邓白、叶浅予、吴作人、孙宗慰、张仃、李斛、陆鸿年、王定理、方增先、刘勃舒、胡勃等画家为代表的壁画临摹作品。
“精研”版块既展现民国以来传统主义画家在面临西方和现代艺术观念冲击过程中，对于深入研究自身文化艺术传统，继承文化艺术精神的自觉；又展示现代教育体系中，精研古法的传统经验与学院教育进一步融合，一方面延续“师古人之迹，先师古人之心”的传统，强调学生在人格、文化、精神层面与前人对话，另一方面则在现代学术和文化观念中，从题材技法到物质媒介，从传承脉络到各家独创，展开具体分析，实现由精研而借古开今。该版块展出以贺良朴、汪鸾翔、萧谦中、邵逸轩、陈师曾、王梦白、李苦禅、王雪涛、黄均、张立辰、郭怡孮、贾又福、史国良、苏百钧、陈平、丘挺等画家为代表的课徒作品。
“变化”版块展示学院师生在临摹基础上的创作作品，呈现专业教学系统中临摹与创作的转换衔接。通过临摹可以深化对中国画语言特性、美学观念、文明特质的理解，其根本目的则是入古出新，以实现具有时代特色的个人艺术创造。如何衔接临摹与写生、创作之间的关系，如何在古今中外的兼容并蓄中积聚艺术表达的能量？这是中国画临摹教学的永恒课题。该版块展出萧俊贤、陈师曾、陈半丁、胡佩衡、秦仲文、王雪涛、吴镜汀等画家及当下中国画学院师生的临创转换作品。
传移模写：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临摹教学作品展现场
通过这次展览，丘挺希望观众能够更深入地理解“传移模写”在中国画发展中的重要性，认识到临摹不仅是技法的传承，更是艺术家感知力和创造力的培养。他认为学术界应该重新讨论中国画程式语言的内在活力、生命力，以及建构我们学习和认知中国画的方法论所具有积极的意义，强调传统、经典本身的纯正性、开放性和启示意义。他呼吁更多人关注中国画的基础性研究，以推动这一传统艺术形式的当代发展，实现“讲好中国故事”的目标。最后，展览在一件透过如意窗看到的AI结合中国画《神经雅集》的作品中收尾，但这里不是尾声，而是走向未来的又一个开端。
传移模写：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临摹教学作品展现场
临摹的方式与意义
丘挺强调，临摹是中国画学习和创作中的重要环节，不仅是基础课程，更是艺术家终身修为的状态。他以王铎在名满天下的艺术生涯晚期，仍坚持“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为例，说明艺术家应通过临摹不断体悟艺术的精微之处，避免风格化中的习气。临摹不仅是技法的传承，更是艺术家内力的修炼，是对经典作品的深刻理解和内化，这种基础性研究在当下尤为重要。例如黄宾虹、齐白石、陆俨少等大师，他们通过目识心记的方式，将经典作品的精髓融入创作，展现了临摹的多样性和深度。
丘挺围绕中央美院不同时期学生的临本，强调通过临摹可以培养学生的观察能力和艺术感知力。他还提到，临摹不仅是对传统的继承，更是对当代性的重构。通过临摹，年轻一代的艺术家能够从传统中汲取灵感，创造出具有时代特色的作品。临摹的题材和形式可以非常多样，除了传统的卷轴画，临摹还应该包括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性传承，如敦煌壁画等，这种对文化遗产的再认知是学院的重要责任，也是中国画发展的重要基础。作为一门文化特征鲜明的学科，丘挺指出，中国画的学习要进入一套有教养的笔墨修辞语法的学习，学习这种统贯连绵、环环相扣的笔墨理法和程式语言，通过这套理法来建构个人对客观世界的表达和灵感的书写。在今天这样一个不断强调求新求变，进化论和功利主义滔滔裹挟的时代，我们强调通过“深研古法，思古求新”来重构中国画自身的认知系统和传承路径，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他指出，临摹的路径需要不断探索和创新，比如“意临”的概念，即通过个人化的理解对经典作品进行重构——这种重构不仅需要对传统的深刻理解，还需要开放性的思维和创新的勇气，注重培养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和创造力，从而在创作中找到自己的语言和表达方式。临摹不仅是对技法的学习，更是对艺术精神的传承。“中国画强调传承，我们不难体会到古人就同一经典母题，通过临摹与变体向前一个时代致敬，同时又建构出当下的趣味、格调和范式，引发传统母题与重构转化的问题。这无关乎特定的时代或者题材，重要的是强调物性和语言之间的内在关联，从某一局部打开一个生机无限的视野。”丘挺的这一判断超越了题材的新与旧、观念的进步与保守的狭隘价值观。
传移模写：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临摹教学作品展现场
丘挺提到，不同时代的艺术家通过临摹和创新，推动了中国画风格的演变和发展。他认为，这种传承和创新的循环是中国画能够持续发展的关键。临摹教学需要结合现代技术和工具。数字技术和AI等现代手段可以为临摹和创作提供新的可能性，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和重构传统艺术。临摹和创作的最终目标是推动中国画的当代发展。通过对传统的深入研究和创新性重构，中国画可以在全球化语境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和发展路径。他强调，面对伟大的传统和经典，我们既要保持谦卑，又要充满自信地担当起传承和发展的使命，为中国画的未来发展提供有价值的研究和导向。
精彩问答
在互动环节，现场同学提出了问题。
同学：请问在国画创作中如何将临摹的古画元素融入现代创作？
丘挺：在临摹时，较初级的同学尽量忠实于原作，打好笔墨基础，后期则可以通过“意临”内化自己的状态。在创作中，不要局限于古画的样式，而是从图像生成的根源、题材的重新诠释、材料的创新以及文本叙事等多方面入手。例如，可以借鉴历史上经典题材的现代表达方式（如潇湘八景、桃源问津等母题），或者从传统材料（如布、纸、绢丝）的特性中寻找灵感。同时，中国画教学应鼓励开放性思维和探索，学生可以在创作中尝试留白，通过趣味和经验的迭代创造出意外的效果，从而让临摹与创作更好地结合。
同学：请问国画系大一学生在临摹经典作品时，应该如何更好地捕捉原作的笔墨意味？
丘挺：大一学生应选择图式简单、基础性强的作品进行临摹，重点关注笔墨、笔法、墨法以及物象结构的关系。可以尝试临摹顾坤伯、陆俨少或明人册页如沈周、文徵明、董其昌等笔路清晰的作品，通过大量积累来培养笔性。笔性类似于音乐中的乐感，是绘画中的一种天赋，需要通过细微的笔墨转换来体现古雅和灵秀，浑朴与苍厚等气息。
同学：请问什么是“目识心记”，我们应该如何通过它培养艺术感知力？
丘挺：“目识心记”是古代画家重要的观察方式，强调通过观察和内心感受来捕捉自然或对象的本质。它要求观者在感知自然或对象时，保持一种纯净的观看状态，通过“仰观俯览”“折高折远”的方式，感受自然的流变和生命的生长。这种感知力的培养需要内心的关注和内化，而非被动接受。它还涉及观物取象，物与心化的概略性归纳与视觉归纳，对空间和时间的重构，例如山水画中的空间推移，以及对人物情感的捕捉。在现代文化中，艺术家需要从平凡状态中捕捉灵感，而非依赖强压式的视觉刺激。通过多读画、观物、感受生活，可以提升目识心记的能力，进而使艺术创作中的叙事和情感表达更加自然流畅。
同学：请问如何将临摹弘仁作品中学到的手法运用到创作中？
丘挺：可以从弘仁作品中的山石勾皴结构特点入手，如对自然景观（如对黄山始信峰偃松的写实性呈现和山石结构化典型处理等），也可以尝试将他的构图形式（如梯形、三角形的重复的层叠结构）进行罗列重构，结合生活中的感受进行创作。此外，研究弘仁与同时代艺术家（如梅清、石涛、萧云从）的黄山作品，以及当时的黄山地区的版画，从中寻找灵感。包括弘仁的书法和绘画风格——风骨俊朗、奇崛苍古，意闲气静，也是值得学习的语言特点。通过这些方法，可以将临摹的体会以及关于黄山画派与弘仁的相关研究成果与心得更好地融入到创作中。
（来源：上美讲堂）
画家简介
丘挺，1971年生于广东。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院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清华大学书法研究所研究员，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专业委员会委员。长期致力于中国画语言的探索与理论研究，注重各艺术门类的比较研究。
书画作品被故宫博物院、中国美术馆、波士顿美术馆、加拿大安大略省博物馆、法国布列塔尼联邦委员会、浙江美术馆、广东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等重要机构收藏。出版的专著及画册有《延月·梳风——丘挺作品集》《丘园养素——丘挺书法集》《山水画笔墨技法详解》《宋代山水画造境研究》《中国当代艺术家谈艺录——丘挺卷》《丘园养素》《丘园养素——桂林黄姚写生册》《山水之眼》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