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过父亲,奶奶及姑姑,唯独写爷爷时迟迟不敢动笔,一是爷爷隔代,记忆有限;二是出于对爷爷的敬畏,有点不敢写。
我的爷爷性格刚强,是说一不二的人,在家里很是威严,奶奶要看他脸色行事,子女们都敬畏他,唯有我作为长孙,还能享受他的些许慈爱。
爷爷的故事有些是从家里人口中得知,有些是爷爷自己讲的。据说爷爷小的时候是当地的孩子王,有勇有谋,同龄人都唯其马首是瞻,正因为爷爷性格强势,我父亲兄弟姐妹五人都比较软弱,也许是隔代亲的原因,村里人都说我有几分像爷爷的脾气。
爷爷兄弟二人都是文化人,家里还办有私塾。大爷早早就参加了革命,在我们当地算是个头面人物,第一次大革命失败时,在湖南被杀。爷爷便一人支撑整个家庭,因为能干,年轻时就积攒了一些家产,虽然谈不上富裕,但生活也还过得去。就在刚要解放的前夕,家里突然失火,烧得寸草不留,从此居无定所,但因为家中有几亩薄地,解放后确定成份时被定为中农。后来听爷爷讲,要不是那场大火,估计家里成分就是富农,后来“三反五反”时的日子肯定会难过不少!
爷爷是个大进大出的人,还有点赌的嗜好,经常会因为输掉了粮食和棉花惹奶奶流泪,但爷爷有个手艺,就是竹编,他编织的篮子、筲箕、簸箕及背篓是乡下人家常见的日用品,销路一直不错,农闲时节或阴雨天气,爷爷带着父亲叔子们一起编,我和奶奶负责到镇上去卖。即使是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最严厉的时候,政府规定每家养鸡不能超过五只,养猪不能超过一头,可却没有限制手工产品编织不能超过几件,所以三天两头家里都有些零钱进帐。每次我和奶奶在镇上卖掉竹编,都会合吃一碗一毛八分钱的馄饨后再回家,有时候货销得多些就买一副猪心肺煨汤给全家人解馋,因为猪内脏便宜而且不用肉票。所以爷爷在生的时候,虽说家里人自主权不大,但生活还算可以,时常会有荤腥,当地也没有因为我们是独姓独户而受到欺负。
爷爷体格健壮,孔武有力,脾气很大,同村的人一般不敢惹他。正因为脾气大,容易上火,他患上了高血压。在他刚满六十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摔倒,导致半身不遂,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家道也从此中落。由于父辈们文弱,受了不少气。
爷爷中风时,我还在外地上学。他虽然行动不便,但十分坚强。记得我高中一年级离家住校时,爷爷想我了,为了看我一眼,他一个人拄着拐杖,步行四十多里来到学校,给了我五块钱,注视了我几分钟,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往回走,直到半夜才回到家。当时家里人都以为他出了啥事而到处寻找,怎么也想不到他一个人一天步行80多里地,就连一般的年轻人都难以做到,可见这需要多么坚强的毅力!
见过我之后,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快就再次卧床不起。两年后我考上大学,卧榻上的爷爷一直不敢相信,因为我们家从来就没有出过读书人,学问最高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是我那读过三年私塾的父亲,两个叔叔基本都没有上过学,爷爷也不相信学堂,他总是觉得老师不行,自己能教得更好。
爷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坏,身体好的时候,他能追上三五里地去教训我那不听话的叔叔,我父亲柔弱,挨揍少一些,我是因为和爷爷性格相似而得到偏爱,基本没有被揍过。爷爷正直,是村里的出纳,那个时候叫保管员,村里的钱都在他手里管着,他账款清楚,不循私情,几十年当保管员没有被人质疑过。爷爷解放前当过户长,作风凌厉,在村里一直很有威信,经常给乡亲们断案,主持公道,在当时农村那个不讲道理,人人都想占便宜的地方,也只有他能镇得住阵脚!
爷爷经历过新旧两个社会,本来他是要步我大爷的后尘,参加段德昌领导的革命,但祖爷爷担心付家会断后而死活不让他离开,否则其人生将是另外一番景象。
虽然爷爷一直生活在乡下,但他以其独特的个性,经历着独特的人生,活得也很精彩!
爷爷做过的每一件事,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付玉成)
作者简介:
付玉成,旅菲企业家,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协会专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菲律宾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菲律宾《世界日报》专栏作家。
先后在各类媒体及刋物发表文章及诗歌400多篇并多次获奖,著散文集《另眼看世界》、诗集 《历经苦难才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