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搞专业，打算调到可以发挥特长的单位。征求电台的记者朋友，我问，“报社、杂志社、出版社、广告公司，选择哪个岗位最好？”他说，“当然是出版社好啊！”为什么呢？他回道，“报纸、杂志体量小，出版社一年要出多少种书，只要地球上有人，出版社就不会黄，有人在就会买书读，所以出版社是最好的单位。”我的确想去出版社当美术编辑，从事书籍装帧设计，还可以为图书配插图或创作连环画、年画、宣传画什么的。设想是一回事，实现又是一回事。我坚信电台记者朋友的话——有人在就会去读书——出版社是“铁打的部门”，朝阳产业，书是不可或缺的精神粮食，生活中没有书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想想也是，新华书店和报刊门市部天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很多爱书的人甚至与售货员关系甚密，图的就是有好书进来给自己留出一本。当年《大众电影》期刊炙手可热，没有内部关系你是买不到的，几乎都留给了熟悉的老读者。至于中外名著重印版本刚到货，售货员立马通知熟悉的老顾客是否需要留存。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情景，我的藏书有三分之二就是那时候购买的。
一眨眼，双脚站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广场上了。电脑的问世普及，继而图像处理软件、矢量图形软件、图文混排软件横空出世，致使美术编辑失业了，企业美工下岗了，饭碗被智能化砸得粉碎，曾经引以为荣的职业就此彻底消声灭迹了，画画的行当若不是吃皇粮，估计收入都不如公司保洁员，看大门的保安。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吞噬了传统媒体的存在，每日必读、每月必看的报纸、杂志纷纷关门倒闭，近百家电视台也陆续停播。电子书、短视频、网游，攻陷了纸媒书籍、院线电影、棋牌娱乐。AI的诞生改写了并颠覆了一以贯之的思考方式和工作模式。写作不需要厚积薄发，识字不需要会书写，读书不需要做笔记——一切语音智能和复制粘贴就可以一键获取。只有速度，没有乐趣，只有效率，没有过程。繁文缛节的拖沓让人狂躁，恋爱、结婚、彩礼，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调解”这个词让人陌生而没有耐心。
当年我是出入出版社、杂志社、报社的常客，我为他们的版面画插图，偶有写就的短文会亲自送到副刊编辑的手中。现在是手机写作，电子发送，多在公众号或文化类平台发表。插图没人找我画了，事实上也没有杂志存在了。数字化的今天，封面、配图、排版等等，键盘鼠标就可以搞定，即便修改也是分秒即可预览效果，出版社黄不黄暂且不说，美编是早早打道回府下岗了。没去出版社工作是喜是忧，事情不能用假如来推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是“马后炮”，“九死一生”那是命里不该死。
尽管如此，书还在继续出。线上销售提供了选书买书的便利，加之朋友圈又可以分享新书的推荐，多了选择的机会和途径。我读书不是做学问，我们这代知青人底子薄，有所提高也是今天多读了几本书，目的就是打发日子，与那些下棋、钓鱼、健身没什么区别，放下知识和技术不说，大家都是为了多过几天好日子，填满那张要吃饭的嘴而已。信念这东西不能缺少，是支撑精神的动力，但饿肚子不可以，拿斧子的力气都没有，能实现什么理想呢？有了温饱，就有了活出质量的愿望，于是投其所好，乐此不疲，各有各的快乐方式。我读了一些书，皮毛片甲，似是而非地受益，却未必涨了多少知识，吃喝拉撒的书都看过，拾卷而读，不求甚解，是我混日子的一种方式。有钱不见得有闲，有闲不见得很有钱。读书是心情的放逐，有钱还有闲就是贵族，而有闲是所有人的梦想，即便你赚再多的钱，其的目最后还是寻求要有闲，只是是否可以享受有闲，还要看有否有闲的条件。今天快节奏的效率，你没有安步当车的时间，15秒是一个视觉过滤和心理反应的单位，能坐下来读一本书，甚至看一页书，都是难得的安静。“滚屏”“刷屏”，都与“速度”互为匹配，耐心仅在5秒以内有效，于是标题党煞费苦心制造噱头，内容南辕北辙，驴唇不对马嘴，文化快餐成为文化垃圾。没有知识，只有垃圾。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你所擅长的不能创造价值，那么只是自娱自乐；如果你执着的是某种感觉，你会发现你干了一件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事。”我现在看书的时间比从前多多了，因为退休无事可做，即便可以老骥伏枥，别忘了自己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柯达直到破产的那一天，生产的胶卷质量都是最好的，有的时候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也不是你不够好，只是你不再被需要了。
（文/孙承民，甲辰大雪记于觉庵；来源：從人之門）
艺术家简介
孙承民
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国家一级美术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民盟中央美术院理事
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教授
黑龙江省书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
“中艺指数”艺术品交易首位上市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