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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圃丨从恩师黑伯龙先生学画二三事(上)

来源: 文化视界 2024-08-16 09:3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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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我陪爱人病医山东齐鲁医院。晨起漫步寻访先恩师黑伯龙先生故居,虽然过去了几乎半个世纪,但仍然清楚记得先生门牌号码是南新街六十九号。从医院西行不远便找到了南新街,街还是那么窄,惜旧城改造而面目几不可复识矣!六十九号门上挂着锁,寂寂然似久无人居,只有院内的老榆树在风中摇曳似乎诉说着流失的岁月……我在门前站了很久,恩师音容笑貌萦然脑际,而岁月沧桑物是人非,不禁潸然泪下。归题一律:

五十三年指一弹,先生门下小儿顽,白头还忆蛩声闹,狂墨犹倾云里山。

师道惟严传正法,童蒙勤课画途艰。重来昔日授徒处,不胜依依泪眼潸。

陈玉圃丨从恩师黑伯龙先生学画二三事(上)

去年的五十三年前也就是1962年,当时我只有十六岁,个子还没长成,又黑又瘦,承蒙黄芝亭老师错爱,带着我这个农村孩子,走进了南新街六十九号,拜在恩师黑伯龙先生门下。当时的黑老师还不到五十岁,身材魁梧面如冠玉,精神奕奕目光如炬,声如洪钟,颇有几分豪侠之气。

之前,我初闻恩师其名时,曾朦胧升起雷厉风行九五飞龙在天的联想,及亲见先生更增加了几分敬畏之情。“山水还好,就学画山水吧!”先生看了我的画,然后大声说。随即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画家丛书中叫“王石谷”的小册子给我说:“好好临摹,另外,还要好好读书,好好写毛笔字,绘画是文化,不是画匠。”这就是先生给我讲的第一堂课,但却影响了我一生。以我当时对老师的崇拜心理,这几句话无异于圣旨,必须是不走样地执行。于是,我在临画之余,每天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来读书和临摹字帖。

陈玉圃丨从恩师黑伯龙先生学画二三事(上)

当时其实并不明了何以画画要读书,还要临帖,这其中有什么样的利害关系,只是因为那是老师的金口玉言,所以必须执行!当时虽在农村依然可以搜寻到一些有关传统文学的书,我是从一本《中华活页文选》和《李白诗选》开始的。我选择了笨办法,死记硬背,包括注释。之后读书兴趣越来越广,渐及《古文观止》《老子》《庄子》等。书法则先临欧阳询的《九成宫》,次及柳公权《玄秘塔》、褚遂良《圣教序》,再则汉隶《曹全碑》、魏碑《石门铭》等,还有智永《真草千字文》、孙过庭《书谱》、怀素《自叙帖》、《兰亭》等二王墨迹……在当时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了作为中国绘画基础的必修课。

此后在几十年的绘画研究和创作实践中,越来越感到恩师当年“中国画是文化”的教导是多么准确甚至伟大。

陈玉圃丨从恩师黑伯龙先生学画二三事(上)

尤其是在西方绘画产生巨大影响的当今画坛,中国传统绘画的艺术形式受到冲击、质疑乃至审美理念混乱缺失,认真研读传统经典文化,重新梳理传统绘画思想就显得尤其重要。我常说要给学生们塑造一双慧眼,这慧眼就是正确的审美观念。这正确审美观念其实就在传统文化里。

比如《中庸》有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联系当今那些以创新为说辞,追求扭曲变形,以丑怪为美的审美现象来看,当会有所明悟。而这“不过无不及”的中庸思想正好可以作为中国绘画的终极审美准则。比如,用墨不宜太重,太重则滞,用笔不宜太轻,太轻则浮,设色不宜太艳,太艳则俗,用力不宜太猛,太猛则霸,凡事物极必反,总之要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为美。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不是中国画用笔尚内敛,以柔克刚的理论根据吗?至于《金刚经》《心经》色空观念则是中国画主张色彩单纯乃至以“水墨浅淡”为美的理论依据。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理论则启发了中国画艺术形式“虚实相成”以及“以虚写实”的妙悟!记得《大学》的一段话:“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如果把首句的“身”字改为“画”字就变成了“欲修其画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修心是绘画的前提,所以“画如其人,人如其画”。明大画家董其昌说:“古人以书画作供养,其意并不在画。”是说古人绘画非功利,只以修心为目的,但反过来说,心既修矣,画又安得不修乎?仔细思忖,这不就是中国传统绘画的创作论吗?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陈玉圃丨从恩师黑伯龙先生学画二三事(上)

至于书法本与绘画同源,同源说确定了中国画以线为主要造型艺术手段的特点,从而凸显了书法之于绘画的重要性。先生经常说:画,要“写”出来。我们看先生的画,每有如飞如动之感,这正是“写”字的妙用。几年前,朋友持先生《竹石图》嘱题,我便题了四句:

恩师落笔挟风雨,瞬作无声纸上诗。

画境由来贵简淡,一枝一叶总称奇!

“如挟风雨”是以书入画之极致。“笔墨简淡”以虚写实是诗的境界,而瞬间完成一枝一叶间皆生机盎然,可不谓奇哉!

我最初的临本就是那本小册子《王石谷》后面的插图,把它们临摹成四尺大篇幅。而这一切都是在煤油灯下面完成的(当时我当农村民办小学教员,白天上课,只有晚上属于自己),没有想到这最初应该是非常幼稚的临摹作品,居然让恩师大加赞赏:“好!这么小的影印图片能画到四尺大,而且画得还很全,很不错了!”“画得很全”就是说还算认真。至于技法嘛,其幼稚程度固是可想而知,但恩师的赞赏却给了我对于艺术追求的自信。之后我在几十年的美术教学中,也总是本着先表扬,然后慢慢提出批评意见。这表扬实在是一种教学艺术,是一种奖掖后进的方便法门。

陈玉圃丨从恩师黑伯龙先生学画二三事(上)

文/陈玉圃,来源:中国书画报,原文发表于《齐鲁艺苑》2015年第5期,本文附图为黑伯龙作品)

艺术家简介

陈玉圃丨从恩师黑伯龙先生学画二三事(上)

陈玉圃,1946年生于山东济南,少年时为著名山水画家黑伯龙和陈维信先生入室弟子。1976年任教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艺术系。1980年考入广西艺术学院,为黄独峰教授的研究生,毕业后留院任教。1993年起任广西艺术学院教授,天津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擅画山水兼作花鸟及简笔人物,格致简淡,主张画道无为。出版多种个人画集,编著《山水画理》《国画写意四君子》《陈玉圃解析唐寅》《荣宝斋画谱》《南田画跋解读》《樗斋诗丛》等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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