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俗，何谓雅。俗就是“通俗”，雅就是“高雅”，高雅的事物玄奥至尊受众小，通俗的事物简明扼要普及广。雅俗可以共赏么？孔子周游列国，他的马把庄稼踏坏了，农民不干了，要他赔偿。子贡自告奋勇去说和，农民不买他的帐。孔子的马夫说我去试试看。马夫回来说不用赔了。孔子很困惑，子贡能言善辩却没说过马夫，马夫回道，子贡张口闭口三纲五常，仁义道德，农民听不懂，我和农民聊养马喂猪，聊中耕保墒，聊柴米油盐，农民把我当朋友了。子贡博学多识不能说不雅，按今天学位来说不是研究生也是博士生，孔子是导师。马夫粗人一个，除了养家糊口外，“诗三百，思无邪”对他来说真的没有用，不能不说俗。
齐白石与黄宾虹画坛巨匠，论者见仁见智，谁比谁厉害，难分伯仲。可老百姓不犹豫，不听你专家高大上的论调，仅凭自己的好恶直指齐白石的画作赏心悦目，而黄宾虹黑乎乎的山水画以为是画坏的废纸。业内为黄宾虹树碑立传，积墨宿墨奉为水墨画圭臬，张嘴闭嘴黄宾虹，看不懂黄宾虹就是你没入门。反观书画市场，造假齐白石的画甚多，因为题材喜闻乐见，笔法简约，勾勒明快，布局疏朗，两眼不失明谁都可以评出高下，黄宾虹就麻烦了，不懂画理不懂审美，不懂笔墨不懂诗文，黄宾虹的画你是看不了的，看了也未必真看懂，学黄宾虹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皮毛之态，混沌淤积。
雅俗本无纷争，你吃快餐店的凉拌土豆丝，我吃大酒店的炝拌土豆丝，因了环境和客人身份的不同，吃出了天壤之别的价格和档次。老百姓受用不起大酒店的土豆丝，有钱人碍于身份端不起小吃部的碗。“雅俗共赏”这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里外都是人，绝好的口碑，让众人拍手称快，没有歧视和不平等的划分。矛与盾是事物的两面，对立统一的客观存在，非此即彼，过犹不及。雅与俗就事物的属性而言，俗是大众，雅是贵族，若说这是歧视，那么雅俗是怎么派生出来的呢？把高雅的事物普及化就是通俗，通俗就是广普利他的大众化，人人拥有愉悦的权力。相声段子有“咖啡与大蒜”的高雅之争，倘若不是强词夺理的诡辩，咖啡相匹配的环境和器皿以及用具，与大蒜所食用的方法与环境有否区别？大蒜是烹饪佐餐的食材，咖啡是闲适畅神的饮品，大蒜可以搭配烧鸡烤肉，吃包子蘸饺子，咖啡可以配甜点抽烟斗吸雪茄。雅俗共赏的主张就是把曲高和寡事物，推销拉拢吸引广大群众来消费，只有“俗”的阶层被蛊惑，才能把“雅”的东西批量化消费掉。古典音乐是贵族音乐，电子元素渗透融入就演变合成了“克莱德曼”式钢琴曲，古代文人士大夫的艺术是自我陶醉的艺术，从来不奢求大众百姓来喜欢，更没想过去赚老百姓兜里的钱。俗不是罪过，雅也不见得高尚，文人士大夫纳妾狎妓的事也没少干，良民百姓怀瑾握瑜也是不胜枚举的被传诵。
雅俗共赏的口号就是既当又立，赚不到贵族腰包里的钱，就去赚老百姓的钱，美名其曰“雅俗共赏”，由此老百姓也跟着“雅”了一回。一知半解的大众趋之若鹜，把披着“雅”的“俗”视为自己达到雅的境界。俗有俗的市场，雅有雅的阵地。相声、小品、二人转就是“俗”的大众艺术，今天的饮品把咖啡冠以了“拿铁”、“摩卡 ”等新名词，品茗衍生了“冰红茶”、“珍珠茶”，电子混音效果的DJ版乐曲响彻耳畔，五花八门的预制菜走上了餐桌，奢侈品的高仿真假难辨，一身汗味的打工族也泰然自若背着“名牌”包包，脚底的鞋子看上去十之八九来自珠江三角洲。响当当的画家们不停地制造庸俗的题材作品，迎合大众的审美才是硬道理，精英只占群体的2%，有钱也不消费你的产品，所以昔日大明星们也放下高贵的身段去三线四线城市竭斯底里演唱去了。
雅是精神高贵的唯我独尊，是不求趋同的个性寄托，是自我人格的塑造，是大音希声的孤傲。你喝咖啡没人反对，非要比肩吃大蒜高人一头就大可不必了。雅俗的分水岭在于受众体的层次，非要把二人转搬到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是不可能的。“中庸”这个词忽悠了很多人，“雅俗共赏”就是“中庸”别称，你兜里没钱还要和有钱人其乐融融，你和谁“中庸”？一栋别墅的建造绝不是“雅俗共赏”的销售，喜欢是共性，需求有特权，特权就是阶级的划分，所以才要制定规矩，有了规矩就有了“胡润排行榜”，归根结底，“雅俗共赏”就是打着“雅”的旗号，贩卖“俗”的东西，偏重的是广大群众的选择。“俗”是社会底层，是社会发展的基石，是社会需求的生力军，好莱坞认准了商业片才能赚得盆满钵满生意经，但凡畅销的一定是大众的，一定是通俗的，鲁迅和金庸的读者谁最多？据说M国总统竞选胜出发表讲话，句句大白话，每一个公民都听得懂，没有修饰词，没有语气词，只有陈述承诺今后兑现什么。
说到这里想起了孔子和庄子。孔子讲仁义礼智信，端庄高雅，谦谦君子，活得很累。而庄子只求逍遥游，养生主，鼓盆而歌，我行我素。盛夏的三伏天，夜晚的烧烤星罗棋布，溽汗淋透了衣衫，索性赤膊开怀痛饮，一个个梁山好汉的架势，人间烟火气生机盎然。继而又想到了如今的“雅俗共赏”，实则是利用高超的技术表现通俗的题材，电脑特技与AI并用呈现出奇异幻境，而内容却是荒诞不经的科幻，或是惊悚悬疑的神话。当下的语境，“流量”才是终极的密码。
（文/孙承民，甲辰中伏记于悦知堂）
（来源：從人之門）
作者简介
孙承民
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国家一级美术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民盟中央美术院理事
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教授
黑龙江省书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
“中艺指数”艺术品交易首位上市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