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1941年出生于天津的书香门第,在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我的爷爷在天津是知名的商人,写得一手好书法,早年间,天津马路上还有着一些爷爷题写的商号牌匾。在家庭熏陶下,父亲的哥哥姐姐们也多爱好音乐和美术。父亲也不例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绘画,像是某种命运召唤,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立志做一位大画家,心底对绘画一直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痴迷般的热爱。
在我记忆里,他画室的灯永远是亮着的,几十年来,无论家里的条件如何改变,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我问过父亲,当年家里的生活条件、创作条件都不好,工作也特别繁劳,您就不累吗?父亲一笑说:“怎么不累,但是绘画是我的理想,我离不开,早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一拿起笔就感觉很幸福,能忘掉很多事情。”父亲对绘画事业的无限热爱,使他在小学时代,每天可以不吃早点,把省下的钱去买画材、画册,可以在清晨四点多起床,去天津子牙河畔画油画风景写生,可以在完成了一天出版和教学工作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继续伏案作画,长此不息,如是经由大半个世纪的热爱、勤奋与坚持,父亲赢得了受人尊重的中国画大家的美誉。
旦知拉毛姑娘 杜滋龄 2016年
在与父亲的日常闲聊中,我不时会抱怨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和精力画画,父亲总是告诉我,要善于抓紧时间,不要把时间用于无聊的应酬和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笔不能放下,哪怕工作再忙,实在没时间画画,也要学会读画,遇到好的作品,要简略地画个小稿记下来,对绘画的思考不能停。父亲反复和我说:“一名画家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要忘记你当时为什么拿起画笔,一定要做好人,画好画。”
说到做人,父亲一直教育我要低调谦和。他身体力行,是我做人处世的榜样。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心态极其稳定,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会不慌不忙地处理,如果说他对绘画的热爱做到了贫富不移,那么他的为人处世也早已做到了宠辱不惊。在他年轻时,由于时代原因,他过早地步入了人生最低谷,漫漫长路不知前程,但他从不悲观厌世、怨天尤人,只默默地与画笔为伴。在那期间,父亲大量的早期作品几遭尽燬,同时还得创作大量的宣传画、年画以及其他形式的绘画作品。由于出身问题,这些作品他不能署名,只能成为别人名下的作品。对此,父亲也只是说:“只要能让我画画就行,其他都不重要。”父亲还常说:“人生不易,如果遇到急需你帮助的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要帮的。”这些话到现在还牢牢地印在我心里。即使在他功成名就之时,他也能保持一颗谦逊的心,去面对这个世界,从不趋炎附势,对待绘画界的朋友和青年画家们,他总是张开胸怀地去交流,去帮助。
作为父亲的孩子,除了在日本求学的四年外,我人生的44个年头都陪伴在父亲身边,现在想来,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我从父亲的身上学到了太多太多:对朋友之间真诚坦荡的友情,对家人无比深刻的爱,对社会不良现象的愤恨,对诽谤侮辱过他的人的包容。
父亲总是耐心地给我讲道理,总是身体力行地做我的榜样。自小,我一直有一种骄傲感:我的父亲是杜滋龄,是一位了不起的画家和了不起的男人。虽然我对父亲高山仰止,但父亲却从不俯视我、指使我。父亲和我的关系,现在想来不太像父子关系,倒更像是画友、朋友。
(文/杜松儒,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北京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文联美术艺术中心展览处处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美术学院绘画与艺术学院硕士生导师,国家二级美术师。)
(来源:新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