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民：伤心的“例汤”

香港的朋友阿良在我家对面开了一家餐馆，经营着广式早点。餐馆里有一种他亲手熬制的汤，叫“例汤”，以大枣、枸杞、乌鸡等为原料，慢火熬制三小时，营养成分自不必说。但是来这里就餐的东北顾客却不喜欢喝，因为盛在白瓷碗里的“例汤”，除了“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如“鱼丸汤”、“海鲜汤”、“牛肉汤”肉眼可见，实惠垂涎。阿良和九岁的儿子例外，他们每天早晚定要空腹喝上一碗“例汤”，尤其阿良的儿子能接连喝下三碗“例汤”。阿良说在香港和广东，煲汤、喝汤是大多数人的生活习惯。指的当然是“例汤”这一种。阿良建议我每天喝上一碗他免费提供的“例汤”，说有养生之功效。可我不怎么习惯，不过长了见识，知道什么是“例汤”了。

乌镇——电视剧《似水年华》拍摄地

我女儿也喝不惯“例汤”，而且也不喜欢喝汤。有“锅包肉”或“鱼香肉丝”摆在眼前亦如吃了年夜饭，渴了喝杯温开水或可乐什么的，汤对她来说的确没有食欲的任何诱惑。阿良摇摇头，一脸无奈，他不明白喜欢吃“猪肉炖粉条”的东北人，为什么要冷落他的滋补“例汤”呢？我说，着急并不能改变生意都萧条的局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不是香港或广东。倘若企望“例汤”或“肠粉”取代“猪肉炖粉条”，成为东北人餐桌上的主角，首先要看是否迎合了东北人的饮食习惯和餐饮时尚。为什么呢？比如说，有一次我与朋友去观看北京战友歌舞团的演出，节目是大型声乐套曲《长征组歌》。每一个场景，每一段乐章，都凝聚着对革命先烈的缅怀与咏赞。因了这场演出，我又走进了久违的剧场，又踏上了熟悉的台阶，一种与故知重逢的感慨油然而生。演出结束时，坚持始终的观众全体起立，不约而同地向演员们报以长时间的热烈掌声，而演员们在舞台上一次次地向观众鞠躬谢幕。但是，也有坐下不到半小时就退场的观众。那是一些焗头、露腰，吃玉米花儿、喝可口可乐的新生代男女。他们失望这场回肠荡气的演出，没有HOT的劲歌狂舞看得兴奋、刺激。

乌镇——石门镇丰子恺故居

是夜不寐，辗转反侧。对一个不曾经历过你所经历的得意与失意，非要他不为五斗米竟折腰，采菊东篱下，强其所难不说，定要给你个“侵犯人权”的罪名不可。有一回我对女儿说，你们这一代的孩子真是个“小皇帝”，吃穿玩乐一应俱全，还嫌不开心。女儿问，你小时候想不想天天吃饺子，穿好衣服，背新书包？我说怎么不想啊，可没那条件呀。女儿停下脚步，一脸认真：“那就是说吃窝窝头、穿补丁衣服、背旧书包并不是你甘心情愿的事，既然你都不情愿的事为什么也要我们去承受一番心里才平衡了呢？”似乎是我做错了什么，她还有些委屈地争辩道：说不准今天的生活优越，过四五十年后可能是下一代人忆苦思甜的范例呢！

孙承民人物画展布展现场

早上阿良打来电话，说昨天有两位去过香港的东北人进店就要喝“例汤”。闻罢，为他高兴！作为画家我也告诫自己，对于你的得意之作，别人喝彩与不喝彩当属情理之中，怨天尤人大可不必。记得我去浙江办个展，主办方要我准备些四尺以内最好是四尺三开的作品。我受邀为收藏家画画，指名要画三开尺幅的小品，即便有人买我的作品也是喜欢三开的规格，我答谢友人援助赠送作品对方也是选择三开尺幅。我有点不解，在我的城市或者北方省份，别说买你的画，就是你送画给人家小于四尺斗方，对方会觉得你很小气，甚至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四尺整张最理想，合乎情理顺应市井规则。画展的负责人说，画是欣赏的，是补壁点缀环境的，是营造书香气氛的，小画已拥有了回味的意境，何必要花大价钱去买同样意趣的大画呢？我好奇这样的审美观和这样的价值观。我在乌镇和山塘街的古巷漫步时，感受到了宁静互不侵扰的安详，石板路折射的阳光如似粼粼的河道，木质的阁楼临街半掩着门板，阳光投进了厅堂，屋里的人半躺在藤椅里听着收音机，或者看报纸，或者烤青豆，幽闲静谧，自己的世界。

拜会苏州画家右一陈危冰、右二徐惠泉、左二王振华、左一徐贤

我问，安徽、河南、山东，甘肃、辽宁、黑龙江省份有很多画家都去了北京发展，很少见到江浙的画画人去北京闯荡。画展负责人说，“具体情况不了解，我所认识的本土画家喜欢安静，不喜欢奔波，安稳的生活，安静的画画，舒心舒适就好，没必要折腾冒险闯荡。”于是我领悟到了吴侬软语背后的风物人情是一种文化积淀，也就明白和理解了江浙在中国画的霸主地位的优势，中国画的元素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的缘由，可以说江浙的中国画讲究的是“水”（线），北方的中国画讲究的是“墨”（笔），岭南的中国画讲究的是“艳”（色）。所谓的“画派”亦不过是“地域”的习俗和人文影响造就了“文化符号”。秦始皇统一中国，成吉思汗直奔欧洲，宋朝书画巅峰时刻，进步决定时代风貌，时代又影响进步的速度，萌生与消亡必须更迭才能创新传承，传承也不是一味的复制，改良翻新创造才能延续。通讯就是电报，电话，传呼，手机，语音，传感，智能，AI等技术的不断发展替代，搭载畅通无阻的Wifi，谁还在伏案写信邮寄呢？一切在颠覆中淘汰又重生，重生的面孔会让你瞠目结舌，今天的书画名家在直播平台面前不逊德云社的伙计们，说自己的成就如同“贯口”，比专业还专业，包袱一个接一个。

阿良的餐馆终于倒闭了，人也打道回府了。据统计宋庄的画家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甲辰谷雨记于觉庵

（来源：從人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