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书法现状十分热闹,热闹的花样让古人都要感到叹为观止和俯首称臣。古人用毛笔写字,是书写的唯一工具,而今天的我们正在广泛使用毛笔之外工业化生产的各类笔种,铅笔,钢笔,圆珠笔,针管笔,荧光笔,符号笔,等等,还有仿制毛笔结构的吸水式毛笔,可以随身携带,即写即用,比之传统书写方式的研磨,展纸,笔洗,砚台一应俱全便利多了。工业革命后,人类改进和发明了书写工具,取而代之的是蘸水笔,进而抽水笔,如今的换芯笔,告别了鹅毛笔,狼毫笔。 东晋 ▪ 王羲之作品
古人用毛笔写字,著书立说,琴歌酒赋,史纪奏章,手谕圣旨,无不体现了毛笔作为书写工具的唯一选择。而书写字体的变化,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需要,以及国家权威化的统一标准,真草隶篆多样化并列繁荣的同时,一种称之为“馆阁体”的书法体被官方采用,是官方通用的书写字体,其端庄、规范、严谨、辨识度高,流行于国家名义上的重大活动或国务政事之中,它的书写法度有别于文人士大夫的楷书式样。
北宋 ▪ 米芾作品
书写的过程不仅仅需要遣词造句,更需要情绪的支撑,这之中包含着情感的因素,于是行书和草书具有这种得天独厚的表达特征,我们今天看到的王羲之、米芾、颜真卿、黄庭坚、怀素、张旭、王铎等古人的信札手卷,无不充满激情跌宕,龙飞凤舞,急缓变奏,张弛有序,抑扬顿挫的风采。在欣赏这些传世佳作时,我们忘记了书写内容,沉浸在书法线条恣意舞蹈的韵动中,流连忘返,神与物游,乐不思蜀。后人痴迷这些经典之作,废寝忘食的摹写临仿,以求达到自我意念的心手满足,崇尚惟妙惟肖的逼真高度,这或许是一生要努力学习的过程。
唐代 ▪ 怀素作品
书法在完成了自身具有记录事件史实,传递信息的功用之外,书法的属性还具有艺术的成因价值,我们称之为“书法艺术”。是艺术就要有艺术的精神,所以书法在非官方的环境下,得到极大的优势任性挥洒,看似不拘小节的恣意妄为,实则是“我有迷魂招不得”的沉醉忘情,这是艺术状态下的必然现象,是书法精神人格化的写照,唯此才是书法生命经久不衰的根本。
唐代 ▪ 张旭作品
无论古今,行书之美犹如新婚少妇,婀娜、妩媚、机敏、乖巧,矜持不乏调皮,含蓄不乏热烈,是人人喜爱的书写形式。但是草书不甘寂寞,风头正劲,由极少数扩展到大多数,大多数也是寥寥无几的“狂徒”。草书的放纵不羁,一如脱缰的野马,入海的蛟龙,翔空的雄鹰,风起云涌,稍纵即逝。写者“不知今夕是何年”,观者“欲辨已忘言”。书写的过程就是舞蹈的过程,无论挥臂转腕的伸展扭转,还是线条的蜿蜒灵动,此刻的情景就是人(具象)与线(抽象)合二为一的“舞蹈”表演,充满生命的张力,肢体的优美,节奏的优雅,有谁还去在乎它的可识度、可辨度呢?这就是草书的魅力所在,草书的抽象性就是诗性的表达,诗歌的表达具有写意性,中国书法的线条充满了写意精神与诗性的特质,诗歌和音乐与舞蹈都是非具象化的产物,它们用天国的语言讲述天国的故事,我们只需要聆听,欣赏,领悟,觉醒,生发。归根结底,书法是抽象艺术,线条是抽象形式表达的介质,抽象的对面是具象,写意的对面是写实,艺术生命的光彩穿梭游弋于抽象与写意之间,是心性解放的自由,是情感放纵的任性。我们站在一幅经典草书作品的面前,就会感到迎面有一股强烈的劲风向你阵阵袭来,线条的爆发力咄咄逼人,恍然看到是舞者鱼跃展翅划过天空的痕迹,我们不知不觉陷入草书作品引发的联想,那是书写者人格的面貌,胸襟的宽阔,气质的高杨,品性的再现,无不感染着每一位书法爱好者的个体情怀。
北宋 ▪ 黄庭坚作品
草书的书写不是你懂得了“草字诀”就可以书写草书,你懂五线谱不一定能当歌唱家。一个人的禀赋,修养,境界,学识,感悟,决定了是否可以写出好的书法作品,尤其是草书。很多人的草书形同蚯蚓,像干枯的冬虫夏草。一个心态伪娘的男人如何可以做出猛男枭雄的咆哮,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北宋 ▪ 苏轼作品
如今草书泛滥,铺天盖地,怀素和张旭都要感叹14亿人口的中国有如此浩荡的书法队伍,是令唐朝人咋舌而不堪一击的。假以草书名义的书写者,高举创新的旗帜,挂羊头卖狗肉胡写一气,唯恐不惊世骇俗,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书法成为全民娱乐,健身用它,养性用它,修身用它,摆谱用它,书法成了包治百病的“秘方”。更多的人以为在KTV跟着伴奏带,模仿某歌星的唱功赢得一片掌声后,就以为自己也是货真价实的歌手了,似乎也有开演唱会的妄想了。草书的堕落其始作俑者是那些把书写过程的节奏视为游戏的乐趣,半醉半醒的看客从中受到了童心未泯的启发,模仿这种“游戏”的自恋而沉迷不觉,癫狂几近无人之境,犹如峨眉山的猴子,恶作剧的嚣张,殊不知游客厌恶至极,恨之入骨。
唐代 ▪ 颜真卿作品
书法的兴盛是文化传承的希望,这需要引导和理论知识普及。很多人不了解书法的历史与变迁,只知书法的功用,不知道书法的艺术,就是说离开楷书或者行书,没有辨识度的书法就不是好书法,所以当代书法家田蕴章就备受关注和追捧,他的字端庄秀气严谨,上过小学的人都认得,因此深受欢迎。而很多人不识别内容的草书就受到排挤和嘲讽,一群不学无术的人跟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草书的难度不仅仅要熟知“草字诀”,关键要拥有写意精神,就是胸有成竹的一蹴而就,一气呵成的延绵不绝,荡气回肠的潮涌拍岸,杀一儆百的胆魄,旁若无人的放浪,奔肆诡谲的气势。如此才会有精品妙品的诞生,是不可重复的再现,每一秒的时差,都会出现微妙不同的书写状态,这就是艺术创造的魅力所在,是与个体生命和精神世界紧密相连互为作用的产物,这也就是艺术为什么会有独具风貌,各有千秋的原因,由此我们才会欣赏到不同风格式样的书法作品。
北宋 ▪ 蔡襄作品
关于书法的辨识度,尤其是草书的辨识度,古人早已有过论述,米芾认为书法就应该抒写真性情,不要矫揉造作。他在诗中写道:“何必识难字,辛苦笑扬雄。自古写字人,用字或不通。要之皆一戏,不当问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襄阳诗钞》第22册》)米芾这种观点,是苏轼等人尚“意”书风的延续。太宗鼓励真宗学草书,真宗拜谢太宗说,“草书的笔画虽然精彩玄妙,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万一误事,就会怪罪下面的人,这不是王者的初衷。”(《宋稗类钞》上)
东汉 ▪ 张芝作品
今天的书法爱好者自娱自乐者不计其数,真正要实现书法家梦想的人亦是过江之鲫,大家都在路上,很多人认为刻苦就会成功,临帖就会出师有名,不二法门就会化茧成蝶。常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天赋就会出人头地,其实正是百分之一成就了一个人的成功,艺术固然需要努力,没有天分,一切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因为艺术需要艺术家的心智永远充满“孩子”的好奇、天真,幻想,真诚。捷径是有的,用最有效的方法去激发你的创造力、想象力,展开形象思维的翅膀翱翔,只有不同的理念,才会有不同的追求,这就需要厘清临帖与读帖以及弃帖的三个重要过程。临帖是在驾校学开车——“入门,了解基本笔法、结构和布局”;读帖是坐别人开的车看人家怎么超车、避车、停车——“目的是熟悉默记他人书法规律”;弃贴是不再依赖字帖的束缚和约束——”解放天性,抒发感情,表达自己的书写形式和内容”。
东晋 ▪ 王献之作品
当下很多书法爱好者,动辄就以学某某人的书法风格来对照今人书法作品是否正宗。历史不需要成千上万得王羲之、米芾以及某某书法大家的复制者,要知道正是不同风格的创新才有了王羲之、米芾的神采飞扬,千古流芳。倘若千百年来都依照一人的书法范本临摹下去,遍地赝品与抄袭的泛滥,惟妙惟肖的傀儡,书法还有发展与进步的前景么?写出自己的风貌与情感,才是书法的生命所在。今天的书法作为艺术形式融入社会,其功能已不再是传递文字带来的信息内容,而是独立于文字之外的线条构成、疏密布局、黑白对比的探索。凡艺术有个性、有想法、有创新才会源远流长,历史至今天没有谁以临摹而流芳百世的,一个梵高就够了,一个齐白石就行了,一个王羲之就可以了,历史不需要那么多的“替身”招摇过市。
明末 ▪ 王铎作品
我个人的体会是,写字比画画难。所以有很多知名画家,题跋落款都不尽人意。是造型能力欠缺么?都说书画同源,其实“画”和“写”不是一回事!
(文/孙承民,甲辰正月记于悦知堂)
(来源:從人之門)
画家简介
孙承民
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国家一级美术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民盟中央美术院理事
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教授
黑龙江省书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
“中艺指数”艺术品交易首位上市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