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山谷（组诗）
二十三
我看见山口飘过蒙古白云。
雨后白云，阿静说昨夜疾风骤雨
我睡得很沉，只看见清晨地面潮湿。
蒙古白云打开了西蒋峪山谷
让我坐在呼伦贝尔锡林郭勒草原
看着世界向外延伸变成圆形。
太辽阔了！值得骑马疯跑
值得征服，掠夺，或者屠杀。
是的，我想起铁木真
上帝派来的惩罚人类的骑士。
据说他的精子像草种洒遍世界
一千六百万现代人带有他的基因
长相如我，耷拉眼角。
他从小就骑在马上
马与人跑成一个黑点或白点
跑成一马平川，他最后跑丢了。
横跨欧亚，他建立最庞大的帝国
随后四分五裂，缩小为一块
养牛放羊的地方，远离海洋。
昨天的世界是战马跑赢的
今天的世界则是战船圈定的。
铁木真已经死去，铁木真
还在死去，在世界上许多地方。
蒙古白云，清晨飘过西蒋峪上空
开始是一匹马，现在是一条鱼。
二十四
四点二十，我起床撒尿
这是近来的节奏。
昨晚应该少喝一点水
我还是多喝了，多喝混淆了
尿憋的坚硬与真实的晨勃。
从卫生间出来，我拉开客厅窗帘
看山。此时大脑氧气充盈，思绪飞扬
我开始写诗，写抒情诗。
一些家伙反对抒情
我就要写过时的抒情。
我从凌晨清灰的山谷中聆听鸟叫
从鸟叫中想起一些人。
山雀是短笛，夹带着一点嘈杂
是昨晚饭局上的女士们。
杜鹃是长笛，总在山谷深处
是我早年爱过的女人。
她现在什么情况？
二十五
室温二十九度三
我打开窗户
把两脚举上桌子半躺在沙发上看山。
这个姿势使血液回流
有助于思考。
清晨凉爽的风从笔架山口吹来
吹动窗框上的风车旋转。
旋转的风吹到脚心
脚心旋转
带动世界旋转。
二十六
子规半夜尤啼血。
我关注时间
东风主题与盛夏的我无关。
昨天高温四十三度
我早睡早醒，半夜三点听到杜鹃。
华商洪常青拜访南霸天
手杖西装太阳帽，酒足饭饱
仆人小庞溜出来仿叫杜鹃。
那是一台女性主义红色芭蕾
女战士都用脚尖战斗。
音乐优美，杜鸣心们从俄罗斯学来很多。
我摘取王令诗句是想说
杜鹃不只啼血，还可以半夜行动
让压迫女性的南霸天们流血。
贝多芬音乐田园中写实的杜鹃
可以是一个暗号。
二十七
天色有点泛白，我起床
继续昨天的将电脑与音响连接。
那些我喜爱的歌手
在电脑喇叭里毫无细节
他们的嗓音应该像窗外鸟叫
有女有男有轻有重有声有色从床上发出：
到点了，起床！
天还没亮，再睡会。
睡个屁，不起床晚点了。
我才发现，贪睡的鸟紧随天色
先是嘟囔，再是叽喳
现在是群鸟欢腾。电脑提示下载驱动
我放弃，专心聆听鸟叫。
鸟叫是抱一会，亲一下滚下床来
是走向卫生间顺手按下录音机
响起歌声。然后我们就老了。
我八十岁，可能九十岁
听着那些过气而不朽的歌手
看着院子里孙子孙女们尖声嬉闹
嘴角上翘，眼角下弯，笑了！
坐在水边
百花洲水边
我在吃一个网红肉烧饼
真难吃，全是面。
比起外祖父带我吃的煎包差得太远
现在的煎包也差得太远。
外祖父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绝不会让我当街吃东西
穷的时候，他也会带我进饭馆
泡上茶，点上菜好好吃。
所以淄博烧烤和济南的各种地摊
馋不了我。这是从小的训练。
没滋没味我吃着肉烧饼想起他
我们从黑虎泉木椅上起身
饿了吧？我们下馆子。
吃甜食的年龄
天气太热
我躲进鲍师傅糕点店
喝洛神花茶和甘草干姜汤。
一对青年男女提着刚买的糕点
拉过沙发垫坐在我桌前
互相喂食。
我告诉自己已经过了
吃甜食的年龄。
等着他们互相喂完一个
我问这是什么糕点？
海苔酥松小贝。
很甜吧！
是咸口的。
傍晚炎热
我散步，在街边
遇见下班走路回家的老万。
好久没见，胡扯几句
他问我谁出事了知道吗？
我说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我的意思是色还是钱。
老万说肯定是钱。
老万的职业语气我懂
肏错了人只是私德
像太古里牵手那位仁兄
他们不会抓他牵手
要抓他侵害公权
抓他为牵手拿错了钱。
我们回顾了谁的仕途轨迹
确实，每一步都要花钱。
从事纪检，半年就要退休的老万
最后深沉地说：何必呐？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而我以为，比起那些没出事的
谁出事，算是倒霉
谁要没出事，就是赚了。
中国虎鱼
装好鱼缸。左选右选
我选中了鳜鱼。
一直以为画家故意夸张的凶悍
原来真是长成那样。
我在西门鱼市没找到鳜鱼
却看到高价的泰国虎鱼。
我做过功课，就问坐在门口
翘腿看手机的胖女人
这种虎鱼跟鳜鱼一样吧？
什么鳜鱼？她没抬头。
就是我们常吃的臭鳜鱼。
她从手机上翻起眼皮
没吃过，不知道。
杨姐送我三条活鱼
是鳜鱼，阿静接受的。
我回家，看到一条已经死掉
另外两条中一条也在侧翻。
我赶紧放入新买的鱼缸
加氧，启动滤水循环。
与此同时，阿静在厨房
已将那条分解为鱼片。
她手握菜刀，不时转过头
看看鱼缸，眼露凶光。
大辛河水牛
我看见水牛泡在水田里
只露出头角
对着贴近的同伴发出闷骚的声音。
在南下的高铁上
隔着玻璃我听不见。
走在茂密芦苇挤窄的石桥上
我挥开迎面扑来的蚊子
侧耳倾听两旁
哞哞蛙叫。
半夜狂风
我起床，没开灯
走入北屋关窗
感觉被轻拍了一下肩膀。
呜呜的，没看见什么
它们喜欢这样接触？
躺回床上我看到
巨大的黑色蝙蝠翅膀
抱住脚尖跳舞的白色天鹅。
天亮我看窗外
没风，树在摇晃。
走出南站
出站打车的队伍好长。
我跟在身穿短装露颈露肩露腰
一位美女身后走走停停。
苏东坡那时候
没有冻人的空调吧？
我只记得首两句：
冰肌玉骨
自清凉无汗。
端午在南站候车
烈日从顶棚的玻璃照射下来
燥热，至少我坐着。
在走来走去拥挤喧嚣的人群中
我想起那位深爱楚怀王
断袖，扮演悲戚女角的三闾大夫
楚怀王死去第十九年
他徘徊在汨罗江边
是投江呢？
还是投江呢！
（来源：刘溪诗文）
作者简介
刘溪，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济南市文联原党组书记、济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原主席，诗人、学者、艺术批评家。曾主编《社会诚信论》《济南诗选（1917—2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