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有一种手工缝纫用的物品,叫顶针儿。我最早认识它,还是少年时代,看母亲做针线活时用的。母亲当那枚小小的顶针儿宝贝似的,十分珍爱,每次作完针线活,总是仔仔细细地把顶针儿放在家里唯一一个柜子的抽匣里。从那时起,顶针儿便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打我记事起,母亲总是在不停地忙碌着,地里、灶上、针线笸箩三个点。地里的农活无所不能,回到家里,洗把手开始做饭,农闲时则拿出针线笸箩开始缝缝补补,这几乎成为母亲的生活定式。每年春季,母亲把盖了一冬的被褥拆洗干净,再缝制起来放好,秋闲后以及整个冬季,母亲则忙着为我们兄弟的衣裤鞋袜缝缝补补,我们春节穿的新衣,也是这个时间缝制的。小时候,我喜欢在母亲做针线活时守在她身边,看她一针一线地缝补衣服,灯光剪出母亲的身影和脸上的神态,是那么温和淡定,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每每忆起,总是颇多感慨而情愫悠然。有一次做完针线活时,母亲从手指上撸下一个小圆圈,我疑惑地问母亲,才知道那个不起眼的小圆圈叫“顶针儿”。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顶针儿反复打量,这个箍形小圆圈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痕小坑,母亲告诉我,那些“小窝”是用来抵住针鼻的,这样手指易发力,让针更容易穿过衣物,同时起到保护手的作用。母亲笑着说,顶针儿是平常百姓家女人的必须品,针线活咋样,看你用顶针儿的灵活劲儿,母亲还风趣地说,你将来娶媳妇也得买个顶针儿,儿媳妇必须得有一手好针线活。从那时起,我记住了顶针儿。
参加工作后,我走出家门,顶针儿渐渐地从我视野中淡出。结婚那年,母亲乐呵呵地说,儿子结婚,三铺三盖的被褥,必须由当妈的亲自缝制,这样我心里踏实啊。那天我坐在母亲身旁看她为我缝制被褥,那枚顶针儿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母亲摸着那枚顶针儿,认真地告诉我,这顶针儿是她出嫁时姥姥送的,姥姥用纺线赚的钱找人打制的,材质是铜的,比一般顶针儿要好得多,姥姥还一再叮嘱她,要好生干好针线活,这才是女人的本分。
当时母亲已是花甲之年,但她飞针走线的动作是那么娴熟老到,干净利落,给我一种“庖丁解牛游刃有余”的感觉。看着母亲手指上的顶针儿,我突发奇想随口说到,等我攒够钱给妈买个金戒指,咱戴“金顶针儿”,母亲笑起来,说,千万不要买,那可不是咱平常百姓戴的,那都是大户人家拿来显摆的,再说金戒指有什么用,好看不中用,顶针儿才最实用,用你姥姥的话讲“这是平民百姓的本分”。母亲用朴素实在的话,说着浅显的道理,我记住了。
那年母亲病逝,我急匆匆地从外头赶回老家,跪在母亲遗体前,我失声痛哭悲痛万分。我为母亲擦洗身体时,发现那枚顶针儿戴在母亲手上,这枚母亲用了一辈子的顶针儿磨得亮亮的,它伴随了母亲半个多世纪,母亲要把它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因为这是母亲一生最珍爱的物件儿。“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戴着她的顶针儿,打过多少补丁,缝过多少衣服,数也数不清。小小的顶针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儿,却释放着浓浓的母爱,映照着平常百姓家的温暖情怀!
华丽高贵的戒指,中看不中用,朴实无华的顶针儿,却最实用,然而如今会做针线活儿的人越来越少,顶针儿似乎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也许有一天,顶针儿最终会走进历史的尘埃,成为人们的回忆。(李富胜)
作者简介
李富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山东大学特聘教授,威海中华文化促进会主席,威海市作家协会、诗歌协会终身名誉主席,威海晚报专栏作家,被中央文明委、人事部评为全国精神文明先进工作者,享受省部级劳模待遇。
先后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五百余万字,出版专著十六部,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天边有个威海卫》,文学及理论专辑《砂粒集》《天边那片海湾》《李富胜作品集》《我的文化密码》《探索之旅》《我的文化情怀》《我的民生情怀》《文化的力量》等,诗集《诗韵拾趣》《诗文小札》《最美四月天》,散文集《老院子》,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作家、中国文化报、大众日报、山东文学等报刊发表散文、小说、歌曲、诗歌、文学评论等。由长篇小说《天边有个威海卫》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获第18届中国电视金鹰奖、第20届全国电视剧飞天奖;广播剧《为了孩子》、《那片蓝蓝的海湾》获山东省五个一精品工程奖,并在中央广播电台播出。
创作歌曲有《领航中国》《爱在百姓心中》《你和人民在一起》《海誓山盟》《扬帆威海》(国际霍比帆船赛主题歌)《幸福殿堂》《人性的灵光》等三十多首,其中《领航中国》(曲波合作)入选国庆60周年演奏曲目和唯一领唱歌曲,本人受邀作为国庆六十年群众游行专家组成员;《你和人民在一起》和威海市建市30周年大型交响音乐史诗《扬帆逐梦》(曲波合作)获泰山文艺奖;大型音乐组歌《甲午祭》(曲波合作)获泰山文艺特别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