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个早晨，我踏过青石板路，转过街角，走进裸露着水泥原色的带有长方窗口的门廊，拐进一个极简而又典雅的小院。这是我第二次走进保罗与娜蒂之家。
第一次踏进这个家居式艺术馆，还是今年夏天。
应朋友周胜军之约，淄博市散文学会一行十余人去了沂源县鲁村镇刘家坡村，这个曾经是光坡、光石、光棍的“三光村”，正在发生深刻变化，满村的老房子中间，突兀地矗立起一座李怀杰艺术馆，一问，原来刘家坡被纳入了一个叫做“沂河源田园综合体”，七村联动，打造村民共同富裕的美丽乡村。“沂河源田园综合体”的中心在龙子峪村龙子湖畔桃花岛，那里对外开放的各类艺术馆已达20多个。怀着极大的好奇，我们赶到龙子峪，走马观花地参观了刘玉堂文学馆、“时间之花”、编织系结等艺术馆，其中包括保罗与娜蒂之家。
位于沂河源龙子峪的保罗与蒂娜之家
现在，我二番进入这个艺术馆，桌面上摆放的绘画作品草图、《保罗·安德鲁建筑回忆录》《保罗·安德鲁的北京国家大剧院》《保罗·安德鲁》《保罗·安德鲁的建筑世界》《记忆的群岛》等专著，书架上、白墙上悬挂的人物照片，气氛舒适温馨，好像保罗·安德鲁正坐在哪个房间的圈椅上品尝家乡波尔多的葡萄酒……但事实上，保罗·安德鲁已于四年前辞世，让人们永远记住了这位著名法国建筑师的“沂蒙情结”。
一
保罗·安德鲁著名到什么程度？他在巴黎机场集团工作了近40年，一生设计了法国和世界各地20多个国际机场，他29岁时就设计了戴高乐机场。他负责建造的拉德芳斯新凯旋门成为巴黎商业区的一个标志性建筑。保罗·安德鲁在其建筑师职业生涯中斩获众多奖项，其中包括1977年法国国家建筑大奖、1995年阿卡汗建筑大奖和2006年的国际建筑协会颁发的水晶球终身事业奖。
保罗·安德鲁
安德鲁在中国最受瞩目的地标式建筑，无疑是2007年9月正式亮相的国家大剧院。
国家大剧院
这个漂浮于水面上半玻璃半钛合金覆盖的椭圆形建筑物建筑，在竣工多年以后还是人们纷纷议论的焦点。安德鲁曾经有10年时间无数次进入自己设计的大剧院，听歌剧，观赏芭蕾舞，作为一个普通观众而非设计者亲临现场观看演出，每一次都充满新奇。没有人知道这个满头卷曲白发的老人就是这座大剧院的设计者，而听见观众对每一个设计细节啧啧称奇，他的内心又高兴，又轻松。安德鲁说，建筑是人类的一种记忆。我希望所建造的歌剧院能够成为人们保存美丽记忆的一片岛屿。“我比较偏向把它形容成一只‘蛋’。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把它当作蛋，从外观看剧院的穹顶像个‘蛋壳’，而‘蛋壳’里面就是‘蛋黄’，是进出大剧院的观众们，象征着不断孕育的新生命。”
其实，在设计中国国家大剧院之前，她已经获得过好几个施展拳脚的机会。济南文化中心、上海浦东机场、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太原考古博物馆、新成都行政管理中心，都是他的杰作。因为济南文化中心的设计建设，保罗·安德鲁还荣膺过山东省人民政府颁发的齐鲁友谊奖。如果说国家大剧院是一只“恐龙蛋”，那么在济南文化中心，保罗·安德鲁已经下过三只“鸭蛋”。
济南文化中心
二
安德鲁是一位杰出的建筑设计师、工程师，更是一位诗人、作家、画家、艺术家，还是法国人民的友好使者。在中法文化交流中，保罗·安德鲁来在中国度过了20多年的时间。2011年他在上海举办了第一个展览“探索-保罗·安德鲁个人艺术展”。2014年，中法建交50周年之际，安德鲁入选《中法建交50年50人》。2016年5月，由欧美同学会主办的首届“中法文化论坛”在人民大会堂举办开幕仪式，安德鲁作为重要嘉宾做主旨演讲。
保罗·安德鲁在沂河源
就是这次演讲，让安德鲁与沂蒙结下不解之缘。
2009年，博士毕业的董方军在金融领域卓有建树，成为坐拥上亿资产的东方汇泉金融控股集团公司董事局主席，还建立了北京东方君公益基金会。之后，董方军加入了由沃伦·巴菲特和比尔·盖茨夫妇共同发起的“捐赠誓言”全球倡议行动，承诺将半数以上资产捐给公益事业，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慈善家。在这个慈善平台上，董方军结识了一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慈善家，其中包括法国的保罗·安德鲁、日本的福武总一郎等。
董方军与保罗·安德鲁
5年前，从鲁村镇龙子峪村走出去的董方军带资本返乡，与沂源县委、县政府共同启动建设沂河源田园综合体项目，计划总投资近6亿元，描绘沂蒙老区的“桃源山居图”。
在首届“中法文化论坛”人民大会堂开幕仪式上，安德鲁说，我不仅喜欢设计机场，也不仅是喜欢设计剧院，更希望把这些才华奉献给中国的农村，像自己的家乡法国波尔多一样，想建一些作品留在中国的田野里、乡村里。
听到这个讲话，董方军就马上和安德鲁对接，说，山东沂源这里就有一张白纸，地理偏僻的原因滞后了这里的经济发展，却意外保留下一片原汁原味的村野山居，请你来绘制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吧！结果一拍即合，安德鲁十分愿意把他的艺术才华献给中国的乡村振兴。
当年，董方军邀请国际著名建筑设计大师保罗·安德鲁来到沂源县鲁村镇龙子峪村。一份当年的新闻报道里这样说，“当保罗·安德鲁站上龙子峪村的石头胡同，手掌轻抚斑驳的土坯泥墙，那双阅尽世间美好的眼睛缓缓合上，保罗·安德鲁陶醉了。”安德鲁说，“不管是在法国还是在中国，我们文化的根基都是在乡村。可是人们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城市。我们应该返回来关注乡村，幸运的是，乡村都还在，我们还有机会重新找回它。”
三
2016年，78岁高龄的保罗·安德鲁来到沂源桃花岛成立工作室，担起桃花岛“艺术活化乡村”总设计师的角色，将他的艺术视角延伸到中国乡村艺术项目，耗时两年，走遍沂河源田园综合体曾经有5个村是省级贫困村的7个村庄，结合自然、天文以及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艺术创作的精髓，为桃花岛沂河源国际艺术集聚区进行了精心地规划和布局。“桃花岛不仅仅是一座岛，它承载了一方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单纯的一方小岛是无法满足的，要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体系，就要向周边发展。”他扎根沂源小山村，进行整体规划设计，道路，交通，都整体进行设计。保罗·安德鲁几易其稿，将自己对中国乡村的爱和对大自然的敬畏体现在作品里。2017年6月5日，在龙子峪村桃花岛，国际公益学院、北京东方君公益基金会、中法文化艺术研究专项基金与保罗·安德鲁先生共同签署合作备忘录。北京东方君公益基金会会长董方军先生本着公益目的，出资在山东沂源县桃花岛建设具有世界水准的“艺术活化乡村”示范基地，共同打造可持续发展的创新社区典范。保罗·安德鲁先生成为第一位签约加盟创作的国际大师。
他说，我一生忙于城市建筑，我要把最后一个作品献给中国的农民。2018年10月初，最后一次来华的安德鲁先生与山东龙子峪项目的团队进行了深入交流，正式转交了厚厚的五本设计方案。一周以后（法国当地时间10月11日），保罗·安德鲁在法国巴黎去世。在巴黎最为知名的拉雪兹神父公墓，保罗·安德鲁的夫人蒂娜女士亲致悼词，“他热爱生命、光、巴赫和布拉森斯、树木、葡萄酒、波尔多天空的浮云、宏伟的景色、中国、黑和红、爱。”她说，安德鲁是个自由的人，他建筑他的梦想，他活得很极致，充分享受生活，活他想要的生活。直到他的身体将背叛他、人生要改变的时刻，他离开了。“戴高乐机场、中国国家大剧院以及在中国和其它地方伟大的建筑之后，现在他献身于通过艺术与文化提升山东桃花岛价值的项目中。”沂河源田园综合体成为了这位老人艺术人生中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农村体裁的作品。其中，他静心设计了标志性建筑“墨”和“观天台”以及“沉思之路”，是他一生中唯一也是最后在乡村中国设计的伟大艺术品，也是这位著名跨界艺术大师的收官之作。
保罗为沂河源田园综合体设计的“墨”
2019年10月18日，保罗·安德鲁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他的45幅画作运抵沂河源桃花岛，不久将在龙子峪村的保罗·安德鲁纪念馆展出。
保罗·安德鲁也成为中国乡村振兴的文化符号。
诚如董方军所说，在沂源县鲁村镇的美丽乡村建设上，集聚了保罗·安德鲁、福武总一郎等国内外知名艺术家，通过围绕桃花岛、龙子峪两个主核心区和刘家坡次核心区，以艺术活化乡村，实施了桃花岛扩建提升等工程，并建成李怀杰艺术馆、李心田文学馆、刘玉堂文学馆、时间之花等场馆，一批著名作家、艺术家纷纷在此“落户”，形成一个独具特色、很有格调的文旅产品，不光是旅游旺季，就是平时的周末也能吸引四面八方的游客纷至沓来。不仅所有的贫困村脱贫致富，步入乡村振兴，农民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千年以来没有过的变化。
四
2020年10月21日，保罗的夫人娜蒂带领团队来到桃花岛，按照保罗的遗愿继续完成后续工作。在参观过刘玉堂文学馆及李心田文学馆后，娜蒂夫人憧憬地说：“倘若也能建造一个保罗之家该多好！”董方军先生说：“我们不建保罗之家。”娜蒂夫人表情有些错愕，瞬时，董方军先生接着说，“我要建一个保罗·蒂娜之家！”娜蒂夫人听完，竟然像孩子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她亲自挑选了地点，并一起参与设计，与村民们一起完成了“保罗·娜蒂之家”，让保罗·安德鲁的精神永远留在了他生前挚爱的这片土地上。
保罗·娜蒂之家里，会客厅设计兼顾保罗先生的深沉和娜蒂女士的活泼，5只200年历史的镶螺钿海黄西式座椅浪漫气息浓厚；卧室则全面仿照了他们在法国的家；工作室也真实复原了保罗先生于法国家中工作的情形，同时展示了保罗先生遗存于世的44部作品与规划。一幅硕大的“墨”效果图高悬在一整面墙体的中央，那是安德鲁留给沂河源的标志性建筑物设计之一。据悉，目前项目前期工作已近尾声，来年春天桃花盛开的季节，这个叫做“墨”的集艺术展陈、休闲娱乐、高端民宿于一体的艺术群落组合体将开始矗立在黑山之巅。睹物思人，人们备加想念这位为中国乡村振兴做出贡献的可敬的法国艺术大家。
桃花岛山东财经大学乡镇乡村振兴学院公寓楼
五
保罗·安德鲁，从法国西南部小城走向世界，却把精神生命的尽头放在了沂蒙山，人们不会忘记，在中国乡村振兴的进程中，保罗·安德鲁留下过一笔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刘培国，写于2022年11月27日）
作者简介
刘培国，淄博世纪英才外语学校执行董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