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很古,元代《齐乘》中就有记载:“城西石桥北,城下……一名东流水。”《齐乘》成书于1351年,这说明东流水街至少有600多年的历史了。
01 『船巷水韵』
东流水街,位于济南老城西门外北侧,因众多泉水在此交汇向东流入护城河,故名“东流水”。
这条街很古,元代《齐乘》中就有记载:“城西石桥北,城下……一名东流水。”《齐乘》成书于1351年,这说明东流水街至少有600多年的历史了。
这条街不算长,从南到北不足一里路,这是狭义上的东流水。广义上的东流水,则包括周公祠街,铜元局前、后街乃至少年路一带。在1934年以前,这一片濒临西护城河的区域被统称为东流水。
古时,东流水街又称“船巷”。明崇祯十三年(1640)《历城县志》载:“船巷西门外也,名东流水。”彼时,这一带的水可以载舟,“西门及东流水一带,两岸垂柳,帆舟掩映,风景绝佳”。由此乘船,经四望湖(今少年路一带),入大明湖,然后可驶往鹊华一带的鹊山湖(一名北湖)。货运船只则可驶入小清河,直达入海口———羊角沟(今羊口镇)。上世纪50年代初,西门桥北侧的护城河畔仍有泊船的码头。
这里的泉水不仅仅东流,还有一股至今尚在的北流水,名曰“小河”。明崇祯十三年《历城县志》中载:“小河,龙潭以北,蜜脂诸泉汇为溪流。莲塘蔬圃,相错如绣;垂柳覆堤,游人就浴。其流北注,稍折而西……”
1938年,小河的中下游经疏浚后改称为“生产渠”。1950年又治理过一次,渠旁曾立一石碑,碑文如下:
为发展工业农业生产开挖此渠。在用水方面,要按出水数量及需要程度共同协议、合理分配,并希望大家重视永久利益,加强爱护此渠,保证其通畅,维持其清洁。
一九五〇年十月一日
济南市人民政府建设
这条河尽管已经改称为“生产渠”,但在其上游,附近的居民依然将其称作“小河”。
这条小河蜿蜒曲折,穿过周公祠街,铜元局前、后街,最后在北园大街南面西折,注入东工商河。
东流水一带清泉众多,最为有名的当首推五龙潭了。五龙潭水域宽阔,据《水经注》记载,北魏以前就有这片水,时称“净池”。到了元代,有人在潭边建庙,内塑五座龙神,从此便改称为“五龙潭”,沿用至今。其实,“净池”这一称谓给人的感觉更厚重一些,也更具有亲和力,而“五龙潭”这一称谓却能令人生出几分畏惧来。
五龙潭
月牙泉的名字就很美。清人王培荀在《乡园忆旧录》中说:“月牙泉,在西门外北巷中,形似初月,故名,水极清澈……”一个“极”字,道出了月牙泉的真髓。早年,月牙泉就裸露在护城河西侧,无论是上流人士,还是贩夫走卒,谁都可以在此驻足。每逢盛夏,泉的四周是人,水中也是人。是这片水,把不同的人拢到了一起。
月牙泉
到了冬天,最好是观赏古温泉。古温泉在月牙泉以西,水温恒定在18℃左右。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而水面上却雾气缭绕,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古温泉
贤清泉原名悬清泉。清初,有人在此修建“贤清园”,从此泉随园名。若论沉静,非贤清泉莫属,她沉静得一如处子。而在这沉静下面,却隐藏着一个凄美的故事。相传,有姐妹二人在泉边浣衣,被一恶少掳入府中,府中一丫鬟将二姐妹救出后,遭家奴追赶,三人遂一齐跳入泉中身亡。因此,贤清泉又名“三娘子湾”。
江家池位于五龙潭西南侧,因明朝嘉靖年间官至陕西按察副使的历城人江浚在泉畔居住而得名。到了万历年间,历城知县张鹤鸣游览了江家池后,见泉水清如明镜,可鉴须眉,遂将其改称为“天镜泉”。虽然“天镜泉”这一称谓也十分耐人寻味,但人们习惯上依然称其作“江家池”,就连清朝康熙年间西周生所著的《醒世姻缘传》中也没用“天镜泉”这一称谓,书中说:“……同到江家池上吃了凉粉、烧饼。”
江家池
东流水一带的清泉太多了。其他诸如东蜜脂泉、醴泉、虬溪泉、回马泉、濂泉等,无不各具风姿。倘若追寻一下,每一处清泉都有韵味无穷的故事。
由于这里的水好,自清末以来,先后出现了许多阿胶作坊。济南近代工业诸如电灯公司、泺源造纸厂(后为造纸东厂)、丰年面粉厂、民安面粉厂(后为成记面粉厂、济南挂面厂)等,也都在清泉的滋润下,曾经盛极一时。
02 『名士名园』
东流水街泉水绕流,充满了诗情画意,历代多有人在此兴建私家园林。
1978年的东流水街
明朝末年,济南人陈文学在悬清泉边上建了一处“伊人馆”,后为逯坦购得,辟建为园林,命名为“逯园”。清朝乾隆年间,逯园归德州贵族罗渊碧所有,扩建后易名为“贤清园”,而悬清泉亦随园名,从此改称“贤清泉”了。罗渊碧系明朝御史罗国士之后裔,与担任过山东道监察御史的沈廷芳过从甚密。清朝乾隆十三年盛夏,沈廷芳应罗渊碧之邀,游览了贤清园,并撰写了《贤清园记略》一文。文中说:“德州罗氏为园其上,园可十亩余,缭以周垣,荫以乔木。其南一池,方可三寻,如贯珠潏潏不息,澄澈逾镜,净不可唾。东西凿沟,西从垣出,穿柳根,根浸久皆红色,清藻相映,殊可爱。东沟注而北穿簃道,二十步许,又稍北,自地中行道石窦间,窦拱大水濆尺余,与趵突三泉等第。趵突用锡筒束以出,兹自石溢,天工人为不较然与。窦泄为北池。视南池浅,而广其半焉。菱叶荷花,轻鯈白沙,景致亦佳。池西南有沟,差小于南池者。南池阳屋三楹,颜曰‘贤清草堂’,东西俱簃。北池北屋如之。屋左设石几,可饮可奕。其花木有黄梅、桃、杏、李、合欢、紫薇、海棠,杂以修竹、蒲桃,而栝柏数株,高柳十章,青入天半,俱数百年物。它琐屑不复记。”
贤清泉
到了清朝嘉庆年间,翰林院编修周永年之子周震甲购得贤清园,因他自号朗谷,故将园名改为“朗园”。其父周永年出生在东流水街上的一个商人家庭,乃一饱学之士。他一生致力于藏书,在好友桂馥的帮助下,创办了中国最早的公共图书馆———借书园。据已故济南学者徐北文先生考证,借书园园址当在五龙潭畔。由于种种原因,借书园没能继续办下去。周震甲秉承父志,将朗园内的“君子楼”辟为藏书楼,藏书达万卷,供人赏阅。
延至清朝光绪年间,朗园废圮,济东泰武道道员李宗岱在朗园废址上又建成一处园林,命名为“汉石院”。民国时期,该园林荒芜。
清朝康熙年间,历城人张秀在古温泉边建了一处园林,名为“漪园”,又称“张家花园”。王渔洋曾作《游漪园记》,文中说:“温泉者,七十二泉也……稍折而东为漪园,跨水为亭、为堂、为阁楼、为长廊,皆以水为胜。”
王府池子
清末,漪园成了一处阿胶作坊,临街是一座二层小楼,一楼为销售阿胶的铺面。延至1925年,这座小楼成了中共早期的山东省领导机关。中共一大代表王尽美,在这里演绎了他的壮美人生。为纪念王尽美,漪园改称为“尽园”了。
在铜元局后街,曾有一处刘家花园,这是济南电力工业创始人刘恩驻的府第。刘家花园占地70余亩,分为东西两处跨院。东院由主人居住,西院则是下人居住。东院内有前后两个大花园,花园内池塘假山、亭台阁榭、四季花草等一应俱全。
济南解放后,刘家花园易主,如今,早已片瓦无存了。
在少年路路北,曾有一处规模颇大的花园,是著名慈善家何宗莲的府第。
何家花园
何宗莲是平阴人,19岁从戎,从士兵成为一名陆军中将,并担任过察哈尔都统。由于他对军界、政界深感厌恶,遂于1918年弃官来济南定居并建造了这处花园。他取“颐养天年”之意,将花园命名为“颐园”,人称“何家花园”。
颐园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部为住宅,南部为花园。花园内假山堆砌,亭台掩映在绿丛中;那条源出五龙潭诸泉的小河就从花园内潺潺流过,河水清澈见底。
何宗莲定居济南十余年,主要致力于慈善事业。1931年,何宗莲病逝,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呈请南京政府予以褒奖,并在中山公园立碑以示纪念,可惜此碑早已不存了。至于颐园,后来几经易主,逐渐面目全非。如今,这里是济南少年宫所在地,当年的颐园尚残留一小部分。“一代大商”孟洛川主掌济南瑞蚨祥后,也曾在东流水一带建造过一处花园,名曰“质园”,人称“孟家花园”。以孟洛川的财力,质园绝不会比其他园林逊色。但其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却无资料可稽,殊为憾事。
03 『水畔琴韵』
民国初期,曾经有一位古琴大师在东流水隐居数年,他就是诸城派第三代传人王心葵。
王心葵,名露,字心葵,以字行,于1877年生于诸城一个大户人家。他自幼爱好音乐,15岁时师从古琴世家王心源(作祯),“初学虞宗数小操,旬日得其梗概,逾月克尽其妙,三载而尽通其业”。后又师从王冷泉(雩门),尽得其精髓。王心源琴宗虞山派,风格清和淡远;王冷泉琴宗金陵派,风格绮丽缠绵。王心葵兼收并蓄,自成一家。后人将王冷泉、王心源和王心葵并称为“琅琊三王”。
1907年,王心葵东渡日本学习西洋音乐,获学士学位,从此声名大噪。
王心葵
王心葵不仅古琴技艺精湛,而且对琵琶弹奏亦有极深的造诣。他曾跟自号“白云道人”者学琵琶3年,深得要领,成为北派琵琶的代表人物。章太炎在东京听王心葵弹奏琵琶时,叹称“环球无双”。
辛亥革命前后,王心葵深感时局纷乱,遂回到诸城深居简出。或是督工斲琴,或是闭门抚琴,从此不问世事。其间,他珍藏的宋琴“玉涧鸣泉”失于兵乱之中,后根据他人提供的线索失而复得,遂割良田十亩酬谢提供线索之人,一时被传为佳话。此琴先被山东艺术学院收藏,后被转至山东省博物馆收藏。
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欲请王心葵进京“从事正乐”,先着令教育部函请,称“山东王露为中国音乐家第一”,后又派专使上门礼聘,亦极尽褒扬之词,但均被王心葵拒绝。
为躲避纷扰,王心葵来到济南东流水隐居,“听泉抚琴,读佛修心,自得其乐”。或是一曲《高山》,或是一曲《流水》,或是一曲《石上流泉》,清泉、流水与琴声交融在一起,想说不和谐都不行。
在东流水隐居期间,王心葵收了得意弟子詹澂秋。詹澂秋后来成了诸城派第四代传人。
1915年,王心葵受到章太炎启发,同时亦自忖“大雅云亡,若不提倡,恐降湮没”,遂“北游燕赵,南历吴楚”进行考察。回济南后,立即与弟子詹澂秋在大明湖畔创办了“德音琴社”(又名音乐传习社),传授古琴、琵琶和中西音乐理论。
1919年,王心葵应北京大学蔡元培的邀请,将古琴教学引入高等学府,“德音琴社”也移至北京。
1921年,王心葵回到济南,因中风病复发,不治而故,年仅44岁。那曾经回荡在东流水上空的琴声,亦随之戛然而止。
近年,古琴名家王笑天先生又恢复了德音琴社,王心葵若地下有知,亦可含笑九泉了。
后记:1985年,五龙潭公园兴建,除醴泉之外,五龙、月牙、天镜等众泉均被圈入园内。而那条“沿河拂柳、巷陌流泉、书香韵味、风光旖旎”的东流水街,亦永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