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是视觉的,更是心灵的,它的创作并非只是依靠人的眼睛,而是更多地依赖人的精神。同样,中国画的意义也不仅仅在于视觉之美,而是应该能够慰藉我们的灵魂。因此,画家的使命便是探寻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感动,从而传递出对自我和他者生命关照的光芒。在这个意义上,画为心之迹,心是万物的根源,一切水墨只是心的幻化。一画天地,万法唯心,画虽无言,但却胜于万言。
《知秋图》68×68cm 2018
张宜,又号阿一。“一”者,包罗万有,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它可以是一根线条或一片墨色,也可以一种图式或一种语言,抑或可以是一种体悟自然的方式。但在张宜的心中,这却代表了一种艺术创作的心境。作画写山川人物,亦写画者之心。在他的艺术创作中,心为一切作画之法的本源。在心的主导下,无法之法乃为至法。因此,他的“一”,是一种创作精神的本源,是一种作画心性无限自由的创作境界,这也正是中国画写意之万法的核心。在这种理念的指引下,他摆脱了笔墨图式与技法语言的束缚,进入到自由的创作心境中,营造出一种心性洒脱的超然之境。可以说,他的“一”,实如石涛“一画”之理,意为作画过程的无限自由,一切都洒脱自如,万象都随心显现,一切都是内在情感的折射。这种万法唯心表现出的心性之自然、灵魂之顿悟和身心之解脱,都给我们带来了心灵的极度震撼。
《疏狂图》68×68cm 2018
一方面,他的作品多在简约大气的画面中展现出自然生命的张力,有着如交响乐的强劲节奏,又有着如侠客舞剑般的快意情仇。他的笔墨语言纵横挥洒,厚重而苍劲。他作画的风范是一贯讲究以少胜多,画面具有纯净、朴素的至简之美。在遵循法度的基础上,他通过笔墨的酣畅挥洒,实现着内心情感的自由宣泄。在他的笔下,奇石古木、高士罗汉雄浑奔放,都呈现出朴拙豪迈的美感。他画松石梅竹,尤为注重画面的气势,强调纵横对比,线条稳健昂扬,墨色雄阔苍茫,在意在笔先、不似之似的创作中,很好地传达出了自然万物旺盛的生命力。他笔下的达摩、罗汉或民国先贤虽神情相异,但总能表现出人物内在的神韵,在气势磅礴的力量下,画面洋溢着一种扑面而来的震撼力。另一方面,他的写意精神高度自由,画中势如暴风骤雨、刚劲猛烈的笔墨气势,使他的人物画注入了直抒胸臆、书写性灵的新鲜血液,展现了中国画写意精神的极度自由。他的人物画,用线狂放有力,线条的动感和质感,使得画面充满了丰沛的激情,墨色的浓淡枯润又蕴育出了无限丰富的审美想象。他用顿挫自如的线条、满含情感张力的墨色大笔刷就人物形象,形成了笔随心动、心随笔动的自由之美。在挥洒自如的笔墨涂抹之中,画面具备了洗却浮华、复归于朴的真情实感,使人物的生命情怀得到了尽情释放。
《扬正气》 68x136cmx5
经历了“十年磨一剑”的体悟,张宜笔下的钟馗已经成为一种精神的符号。如同“豹头环眼虬髯翁,色正芒寒气如虹。杀鬼常留三分慈,英雄原本是书生”的语言描述,钟馗虽是有相的,但它又是无相的。正如张宜所言,钟馗虽为一种文化图式,但更是一种正气精神。近年来,从图像语言到精神传达,从再现形象到表达心性,他从形式的约束走向了灵魂的解放,最终实现了钟馗写意的高度自由。写钟馗之形,意在传其之神,然传其之神,必知钟馗之心。他画钟馗,不只是传其人格品质的正义和驱魔降妖的勇猛无畏,也常常表现出钟馗作为凡人的率性、可爱和天真。他笔下形态各异的钟馗形象,多为红衣广袖,铁面虬鬓,神情坚毅威猛,其手执长剑傲然而立,神情桀骜不驯,既有凶神恶煞之锐气,更有驱除伏魔之神威。他在创作钟馗嫁妹、打鬼驱邪、挥剑斩妖等传统题材之外,又用丰富奇特的想象力,扩展了钟馗图式的表现形态。他通过把钟馗的趣味化写意,表现了钟馗诙谐、调侃、大智若愚的散淡状态,创作了《钟馗骂人》、《钟馗消夏》等现代生活题材的作品,表现出了钟馗温柔、慈悲、呆萌、天真等饶有趣味的性格,又借助满含夸张、幽默的打油诗,刻画出钟馗现实化、生活化的人情百态。这样一来,传统与现代、现实与浪漫的钟馗在他的笔下实现了交汇,他笔下或幽默可爱或神勇无比的钟馗形象,都具有形象之外的情趣与神采,在情真意切之中打动了观者的心。
《进士招财进宝,阖家幸福安好》
张宜为人真诚质朴,行事自带正气和侠气,这使他的画表现出一种敬畏自然和观照生命的气质。对于张宜作品的审美品格,美术评论家张荣东说“他是在用画笔构筑着自己精神世界的桃花源”,这是最为简单,却又是最为深刻的评价。在张宜的心目中,他认为艺术的世界和自然界一样,应该是无比自由、纯粹和宁静的。因此,他力图通过创作体悟生命,通过与自然的情感互动,追寻着内在灵魂的归宿。或者说,他的作品表现出的对自然和生命的顿悟感怀,有着一条明确的精神指引。这条道路通向无限自由的灵魂家园,通向他精神世界的桃花源。在这里,一切都回归了自然,回归了真实,回归了生命的诗意栖居。在张宜的画中,这种情怀表现为对天地万物的感悟和对生命本质的追问。他常画老者、僧人或孤鸟独立于天地之间,仿佛在感叹生命和时间的流逝,又仿佛在孤寂中沉思人生的悲欢。画中的一树一人,一枝一叶都有着强烈的生命气场,在孤独中又勃发着生命的光芒,有着如八大山人般的生命孤独之思。唯其孤寂,方能纯粹,唯有纯粹,才显风骨。在他精神世界的桃花源中,画面中的孤寂有如生命的沉思,又如喧嚣之后的沉静,传达出的是一种强烈而深沉的生命力量,这不是绝望,而是希望;这不是生命的孤独,而是回归真实之后的生命吟唱。
《古人诗意图》之一 水墨设色 180x97cm
中国画的水墨语言本身就具有禅的意味。如果说禅宗追求个体生命的觉悟是一种修心之道,那么写意精神表现的心灵自由也是一种自我反省。中国画与禅本为一体,作画也是一种修行的方式,两者都是内在心灵的感悟。张宜常作佛禅修行素材,他曾画《六祖撕经》、《苦行僧》、《罗汉图》等禅意作品,这些作品表现的人物静立自然山水,放怀天地之间,正是中国写意精神追求的自由状态。在这类作品中,他对禅画人物神态和服饰的描绘最为精妙。画中大笔挥就的线条干涩老辣,给人带来坚硬、刚劲的强烈质感,具有厚重的金石气息,人物虽仅仅略勾侧影,用笔寥寥却形神毕现,使得形象极为洒脱。他用充满着速度和节奏的金石之笔墨,表现出人物气韵生动的神态,也传达出直指心性、意动天机的笔墨禅意。书法通画法,在本源上,张宜写意笔墨所具有的金石气息,得益于他书画并行的创作实践。对古代书法的长期临习,使他对笔墨语言的驾驭渐趋自由。他的书法,多取法碑刻的雄强、壮阔和阳刚之气,尤为崇尚刚劲雄阔的运笔和结体。他通过书法用笔和结体的自由变化,追求书法创作的心性表达。在书写的过程中,其结体和章法跌宕起伏,具有气势朴拙的个性。这充分发挥了书法和绘画相同的情感抒发功能,使自身内心的情感宣泄出来。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的笔墨在洒脱和生拙之间呈现出了古拙厚重和风骨雄强的面貌。他又把书法用笔的坚实强劲、结体的稳重和雄阔气势转移到写意人物画的创作中,使其在书画线条之生拙和豪放互通的深度上不断走向自由,最终塑造了其笔墨语言粗犷豪迈、雄壮朴拙的生动风貌。
《古人诗意图》之二 水墨设色 180x97cm
一片神秘黑暗的幽林中,在微弱光芒的指引下,一个行者踽踽独步。这是多年之前,张宜所作《阿一心灯》为我们营造的一个静谧、深邃而又孤寂的世界。这样一个神秘的天地,虽为想象之境,但却是他最为真实的内心。因为画中孤寂的行者正是张宜自己,这片天地正是他的心灵图景,是他精神家园的隐喻,也是他灵魂永远的归宿。正如评论家张荣东所说,这片密林是张宜灵魂的神秘投影。在这个孤寂的世界中,行者的虔诚与悲悯令人动容。这也正如张宜作画的写意精神,一切都回归到灵魂的宁静与自由,一切都回归了自我的本心。其实,行者并不孤单,因为他有自己精神的指引。黑暗中的那一线烛火,在我们看来是微弱的,但在行者的眼中,它却是永不熄灭的心灯。它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不但照亮了前进的道路,也永远指引着心灵的方向。(李峰,山东艺术学院讲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48x180cm
《雀喳喳,忽地吹香到我家》 48x180cm
《独鹤山前步药苗》 48x180cm
画家简介
张宜,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山东省美术家协会驻会常务副主席、山东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
2008年发表论文《山水画中的意境之美》,2010年发表论文《从图式到精神:钟馗的文化意味与艺术特质》并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钟馗图解》;2015年张荣东、张宜合作出版《废墟与花朵》山水艺术志;2018年主编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山东地域中国画艺术个案研究》并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在《美术观察》杂志发表论文《大美齐鲁——一次画展体现的齐鲁艺术之内美》;2019年主编《百年苦禅:李苦禅绘画艺术研究》并由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在《美术》杂志发表论文《雄强与豪迈:李苦禅写意精神的新高度》,在《美术观察》杂志发表论文《纪念百年苦禅弘扬写意精神——百年苦禅:李苦禅绘画艺术研究学术研讨会综述》,论文《坚守与拓展:全国美展视角下的当代中国画创作》参加中国美协主办的“全国美术高峰论坛·扬州”。作品多次受邀参加国内外大型学术展览活动,代表作有《民族脊梁》《阿一心灯》《虎溪三笑》《今人不见古时月》《宜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