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于老师,经历了三十多年的艺术追求,您的作品更加成熟。返观您的作品,您是如何看待的?
于文江:我是从山东走出来的画家,对山东有一种独特的情感。我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毕业后很顺利地进入山东美术馆,后来调入中国国家画院。这一路走来,也是非常简单的,阅历也谈不上丰富。我的毕业创作《小伙伴》参加第六届全国美展并获奖。此后,第七至十二届全国美展均参加并获奖。从今天的作品来返观以前的作品,会有不满意,但感觉很亲切,也是在不断思考和再认识中逐渐走向成熟的。一个勤于思考与审视自己的画家总会不断反省把握自身,以期获得超越、提高。倘若没有过去的积累,也不会有今天呈现在世人眼前的成熟的作品。我常说的一句话是:画家的一生往往都在考虑两件事:一是思考画什么,二是思考怎么画,包括题材、表现手法和作品意境。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不同的思考,我尽可能不去模仿古人,尽可能和身边的人拉开一定的距离,尽可能找到自己的绘画语言,尽可能不去重复自己。中国式的绘画思维总让我生出归依之感,可以栖身寄托似的。我常想,人物画怎样才能画出山水画的幽意与远意,怎么表现人物的内在精神,这是我一直在思考和追求的。
《我心飞扬》170cm×130cm 2017年
《晨祈》170cm×150cm 2011年
记者:于老师,在中国当代画家中,您的人物画独树一帜。对于您作品的解读,大家习惯从表现手法、风格等角度去评价,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于文江:中国画讲求传承,我认为传统永远不是静态的。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灿烂辉煌,今天的创新也可能成为明天的传统。真正的画家能够沟通这种力量,传承文明并形成自己的艺术语言,要有对技法的驾驭能力。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山水、花鸟、人物,包括传统绘画中的工笔、写意,其实无须太过泾渭分明。人物画中的人物不是存在于真空之中,它融于生活,艺术创作说到底还是生活赋予我们精神世界的情感表达。我一直不断地去完善自己的绘画语言,即无须分辨它是哪种题材。事实上,我的作品更有“本土”的偏执,溪边野花、田间草虫、午后阳光等,都让画中人物有了鲜活的生命力。传统中国画发展到今天,要把最好的因素充分调动起来。所谓工笔、写意,大写意、小写意,在我看来,它仅仅只是一个名词,区分本身是不科学的。绘画作品中,语言的丰富性本身就是一种多元的挑战,艺术家需要不断地调整自己观察和表达方式,塑造艺术形象的同时也是在塑造自己的心灵。中国画发展到今天,单纯的笔墨形式已无法满足当下的审美需求,人物造型、用笔设色和光影意境都要适应艺术的发展,语言形式也必然要丰富多彩。
《迁徙》165cm×145cm 2010年
《回家》 170×150cm 2011年
记者:于老师,您2018年创作的作品《马克思童年时代的特里尔城》,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好评,可以谈谈您的创作感想吗?
于文江:接到《马克思童年时代的特里尔城》的创作任务,兴奋的同时压力也是很大的。19世纪初德国特里尔城的情景、马克思小时候的样子,没有任何影像资料,我们对他的理解,是像神一样的人物。作为一个画家,如何来表现他的童年?我想,还是回归到一个平凡家庭里,从平凡处见证伟大。通过查阅史料,知道马克思童年很好学,聪明可爱,有号召力。
中国画讲平面构图,但人物、城堡、石头建筑的构造,用平面是无法实现的。欧洲的人文如何用中国画的语言表达,是我思考很久的问题。这幅画我大胆采用焦点透视法来表现建筑的宏伟,只有通过这样的视角才可以把人物放大,人物在画面的前部分,视觉上的距离感、空间感都得以体现,采用大开大合的放射性构图,大量三角形的构成关系在绘画语言上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画欧洲的风情对我来说是第一次,人物服饰、精神面貌等、19世纪德国的城市味道等都要符合当时的时代特征,都要查阅大量资料。这些年,我也是经常去欧洲采风、写生,有了一些创作素材的积累。这幅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也表现了几个阶层:贵族、绅士、劳苦大众。这幅作品是我近期倾心创作,它也得到了大家的好评。
《马克思童年时代的特里尔城》与《抗日战争受难的女性》这两幅作品是我目前创作的中国画中最大的两幅作品。但这两幅画又是完全不同的,为什么呢?首先题材不同,前者注重运用色彩,包括天空、城堡、各色人等;而后者注重体现一种苦难,表现的是一个民族的耻辱。画中有很多的象征意义的素材,比如狼群,表现的就是侵略者的兽性。这幅画完全是用水墨的语言去表现,除了脸上的肤色,其余部分全是黑白,色调沉闷。创作这幅作品,我的心情也是很压抑的。我相信好的艺术家,会根据不同的题材去发挥自己的绘画语言。
《抗日战争中受难的中国女性》
《马克思童年时代的特里尔城》190cm×500cm 2018年
记者:于老师,您的艺术之路看起来颇为平顺,实则付出了艰辛的努力、进行了不懈的探索。您对当代中青年画家有哪些建议?
于文江:我曾经用了大量的时间,按照中国绘画发展史的脉络,对绘画技法和表现语言的历史演变进行细致的研究,我在研究工笔绘画造型语言的同时,对吴昌硕的花鸟画,任伯年的写意人物画以及石涛、石溪的山水画进行了系统的临摹。逐渐加深对中国绘画写意性的认识,写意是中国画的精神内涵,工笔绘画同样具有丰富的写意性。
真正的好的画家,并不局限于特定的题材。对于什么东西最好画、什么东西最难画,是基于对美的一种理解。花鸟画中牡丹最难画,因为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但很容易画俗、画艳、画媚。山水画中最难画的是张家界,因为它美得离奇,美得超乎人的想象,往往让人手足无措,它的美几乎难以表现。人物画中的女性题材,对画家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女性是美的化身,这种美恰恰与美、艳、俗连在一起,所以如何画出格调、画出品味,是画家须要思考的。有的人追求唯美、有的人追求苦涩、老辣,其实在艺术创作中,哪方面的追求都没有错误。风格没有高低,品位、格调有高低。
当代中青年画家对艺术的态度既不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也不能极端地推崇西方主义。新时代的艺术家应该具有应该具有强烈的历史文化责任感,用自己敏锐的触角感知社会生活和文化思潮的方方面面,从生活入手,全方位去感知生活的多层次和丰富性。对传统文化要持有尊重的态度,汲取营养,并吸取外来文化的经验。当代中青年画家的作品应反映当下的时代,要体现当下人的精神、现代人的理念,这也是中国画的出路,是当代中青年画家思考的关键所在。
《聆听风吟》160cm×138cm 2007年
《午后斜阳》
记者:于老师,绘画是心灵的艺术,这种说法您是怎么理解和看待的?
于文江:艺术是心灵的表达,艺术关乎心灵。现代人物题材作品主要源自生活,直到现在,我依然保持着对写生的高度重视与热爱。我曾去过中亚的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去过中国的新疆、帕米尔高原等地,但有时是走马观花,回来以后也没有潜心去创作。但当我真正去采风,去体验生活,表现的欲望反而是强烈的,往往被那些地方的风土、人物所深深感动。
1984年,我的毕业创作国画《小伙伴》入选全国第六届美展,我要求自己在画面中不仅仅简单的描写现象,而是通过笔触、透过现象、刻画形象的更多样的意义。2000年以后,我更加重视深入生活,重视不同的艺术门类之间彼此联系和相互影响的艺术因素。《家园》《大红枣》和《蒙山秋》就是我那个阶段的尝试。《旧梦》《聊斋系列》是在不断地尝试扩展,更自然地融合笔墨的丰富性和画面层次感的语言转换,打破工笔画领域长久以来概念化和程式化的表现方式的创作。《我心飞翔》等充满灵感的作品则注重人物美感,更加注重心灵的表达。
绘画是人们心灵的镜子,中国画是讲“诗性”的。静夜独对一朵墨花,一片远山,仿佛自己便是一墨花,一远山。人物画在很大程度上是同时代人人格精神和风度气质的体现,艺术没有技巧,技法语言表达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我一直把水墨精神注入工笔画创作,把传统的写意材料注入更多的内涵,使之发挥至极致,拓展其语言的丰富性和表现性,使心灵的感悟更好更好地被诠释出来。艺术家只有不断汲取传统文化的精华,并从当下生活中找到新的语言形式,在技法和精神内涵两方面突破,必能创作出无愧时代的艺术精品。
《吉祥高原》260cm×160cm 2015年
《吉祥高原》260cm×160cm 2015年
《印度所见之印度绣女》136cm×68cm 2017年
画家简介
于文江,1963年生于山东烟台,中国著名人物画家。现任中国国家画院国画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宁夏画院名誉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文化部现代工笔画院副院长,中国水墨画院副院长,北京师范大学启功书院中国画研究院副院长,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研究员,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研究员,中国画学会理事,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于文江工作室导师。
作品连续参加全国第六至第十二届全国美展,其中获第六、八届全国美展优秀奖,第十届全国美展铜奖;获首届工笔山水画展一等奖;获纪念《讲话》发表50周年银奖;获第三届全国当代工笔画大展金奖,获首届中国画展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