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名称
有园——张见 高茜作品展
展览时间
2024.10.19—2024.11.30
艺术家
张见、高茜
策展人
胡见君
开幕时间
2024.10.19(周六)14:00
展览地点
芊荷艺术空间
上海市长宁区愚园路716号101室
有园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每人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园子,那里天开图画,草木蔓发。从云霞缥缈的蓬莱幻境到落英缤纷的桃花源,山环水绕的闭合型理想栖居方式一直是我们的永恒梦想,可以直面天地而又进退自如、无拘无碍。
最初的园林形式为“囿”,从殷商至今已有三千余年历史。人们利用自然的山泽、水泉、鸟兽等进行初期的造园活动。观之不足,又不断莳花弄草、挖池筑台,体现出人类对理想境域的无限追求。
很多园林往事都与山水清嘉的江南相关。“艮岳”就是宋徽宗的江南梦。他在《御制艮岳记》中称其整体格局为左山而右水,“披清风之广莫,荫繁木之余阴”,遂起物外之兴。宋徽宗称赞最美状态是天造地设,“非人所能为者。”明代中后期兴起园林修建热,每一座大型园林背后都有文人社交网络隐匿其中,如苏州拙政园的建造者便邀请文徵明参与设计。更多的文人没有这样的机会,便在书斋之外罗列山石花草,布置出一小片理想的山水景观,借以安放身心。
当然,大多数文人往往连这样的条件都不具备,便在室内挂画读书,卧山游水。比如《芥子园画谱》甫一出世,备受时人赞赏。光绪十三年,何镛在后序中写道:“一病经年,面对此谱,颇得卧游之乐。”并题联云:“尽收城郭归檐下,全贮湖山在目中。”翻阅之时,盈盈湖山尽收眼底,身心也可乘风而去。
一、张见
有着山水园林情结的画家张见,小时候便是从无锡老家偶遇的《芥子园画谱》入手,打开最初的人生画卷,但总觉得笔墨之间不尽如人意。后来知道这是木刻翻印的课徒稿,已下真迹一等。再之后,他在世界各地的美术馆中关注到来自欧洲和日本的一些植物画,对照《芥子园画谱》和中国古典传统,总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心有戚戚之余,他想把这种微妙的感觉贯注到自己的生活和作品中。
张见和高茜一起,前后搬过几个工作室,最重要的事便是移花栽木。他们希望自己的居所如花木一般,始终处于新鲜且有活力的生长状态。那些花瓣绽放的秩序,贝壳内部的斐波那契序列,或者仅仅是它们的颜色及形状都可以归功于自然的力量。他们赞叹这般神圣的力量,欣赏它们漫不经心地、自由地、不带任何目的地生长,却遵循着化学与数学的神圣法则,反映出某种审美的终极性,这些正与画理息息相通。
性本爱丘山的他们一次次搬移到越来越僻静的郊野,远离人烟,着手营造自己心目中的桃花源。这是一项复杂而有序的工程,先结合个人偏好与画理绘制详细的图纸,掇山、理水、修建亭台小筑并精心布置各种花木,他们乐在其中。渐渐四时花木成赏,晨昏之景殊异,就像《小窗幽记》里所描绘的:“竹篱茅舍,石屋花轩,松柏群吟,藤萝翳景,流水绕户,飞泉挂檐,烟霞欲栖,林壑将瞑。”模山范水之间,身心俱澄澈。
高茜《有园地图》纸本设色 2024
张见亲近自然与传统,亦面向当代。处女座的他喜欢庞杂的充满极致细节的画面,也向往清宁与素简的气质。他心系自家园林,也关注窗外的世界。家中门厅内挂着一张1836年的中国地图,苍茫辽远。书案上排列着各种宋瓷小件或残片,上面有各种手绘等,简单而高古。还有一块日本淘回来的江户后期的木匾,上书“寡默养素”四个汉字,就像他们的日常,在日升月落的静处中身心滋长,而物美易变去匆匆,张见和高茜都希望用自己的画笔记取四季所见的繁花似锦的瞬间,把它们拼合、封存在纸面之中,以抵御时间的长久销蚀,就像心中永不落幕的桃花源。
作为中国新工笔画当仁不让的代表人物,张见本人也处在不断“生长”的过程中。上世纪90年代,在西方思潮冲击下,“新工笔取代了已宣告态度暧昧的新文人画以及立场不明的实验水墨”,在重构中国气质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张见将早期文艺复兴的经典图式与中国传统形塑进行跨越时空对接,他的作品将东方风情与西方元素熔为一炉,其兼具文本与标本性的图像志既古典又国际,为当代工笔人物画的现代转型打开了具有启蒙意义的通道,到2005年,他果断放弃了1995年以来以唐宋绘画传统对接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绘画传统的创作风格,将当代工笔蔓延到更多令人意外的地方,为画面增设想象的路径。21世纪进入第二个10年,他的个人注意力也从图式、叙述、隐喻……逐渐转向了修辞、互文、潜古……心中的图像时代正在隐退,他愈来愈注重有感而发的内心诗意与物象背后的心象。他的人物形象若往若还,若离若即,似有明月入怀,花枝零乱,渐渐旁逸斜出。他不再囿于自己的园子,而是向外敞开。
张见《自由落体》90xmx47cm 绢本设色 2006
《有园画谱》也在这样的理想机缘与日常罅隙之间应运而生。张见有感于李渔的私家别院“芥子园”,虽是壶中天地而能“芥子纳须弥,可以用一生去经营并沉浸其中。他沿循熟悉的宋元小品之传统,同时受欧洲植物画的启发,集图谱之形制,在保留传统花鸟画意趣的同时,通过具有鲜明中国文化象征意义的元素,重新组合并构建一个既熟悉又新颖的当代视觉世界。张见体察植物在自然中呈现的不同形态与结构,结合西方的理性观察方式,用传统白描形式描绘根、叶、花、果等不同部位,拟古人之法以小见大,并相互映照。线的勾勒与色的晕染都在兼顾意写的同时力图还原植物全貌,而简之又简;可谓洗尽尘滓,独存孤迥。
张见《有园画谱—梅》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兰》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竹》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菊》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菊》局部
张见《有园画谱—梅》局部
这个系列创作表达了他对自然植物和中国古典绘画的理解,也弥补了他少年时对《芥子园画谱》的某些不满足。“我是在美术史的缝隙里寻找,按照自己的视觉经验去检索和探寻所需线索的蛛丝马迹,发现那些美术史学家不一定会去关注的艺术趣味和痕迹,找到另类的答案。”他超然、内敛而明净的画面,是对世界万物复杂性的一种更深入的理解。
张见《有园画谱—水仙》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萱草》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绿梅》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罂粟》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水仙》局部
张见《有园画谱—萱草》局部
张见的日常有繁杂的公务缠身,而眼神依旧平淡明净。杨德昌说“年轻是一种品质,一旦拥有就不会失去”,说的正是这样的一种内在精神。他眼中的植物如水,柔弱,却能穿破酷热、严寒、黑暗和废墟。狄德罗眼中的埃及金字塔化为齑粉,但法老时期的禾木依然生长:“多少希腊罗马时期用铁固定石块的坟墓也都烟消云散,只在废墟周围留下荫蔽着它们的柏木”。与植物、与自己周旋日久,他的内心,也有这样一种坚韧的自我生长的力量。就像萧散简淡的《有园画谱》中,弥漫着的那种筋骨劲挺而神气内敛的气质。他的作品中更隐含着幽微的秘密,是对心思细密的读者的犒赏。
“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像”,无论人物画抑或花鸟画,从应物象形到聊以写胸中逸气、从我用我法到无法而法,张见用画笔致敬先贤,又向往自由、拥抱世界,直面瞬息万变的当下与日常。致力于用画笔写出一个平淡、生动而幽微的当代文化生态系统,一份追问自然与生命的开放式艺术答卷。
张见《有园画谱—桂花》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海棠》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玉兰》43cm×75cm 纸本设色 2023
张见《有园画谱—海棠》局部1
张见《有园画谱—海棠》局部2
二、高茜
在张见看来,高茜的画具有一种慵懒的、女性化的都市贵族气质,“透现出一种文学性的美”和对于女性内心世界的关怀。高茜本质上就是一个诗人。
张见《2002之秋》55cmx44cm 绢本设色 2002
“诗人六义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律历四时亦记其荣枯语默之候,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与诗人相表里。”作为花鸟画家的她,画如其人,人似其物。她始终向往戴着草帽坐在树荫底下写诗的那种感觉。她说之前住在市区,通过公寓阳台观察石库门进出的人群,往往白天光鲜亮丽地出门,晚上却拖沓着睡衣穿行,这方阳台风景,就像打开的任意时空门或潘朵拉的盒子,她庆幸自己拥有这些时空碎片式的记忆。坐下来画画的时候,更有一种现实的抽离感,那些记忆碎片纷至沓来,与现实生活如此不同。
高茜从小热爱阅读,光《红楼梦》就前前后后看了不下40遍,对她影响甚深。《红楼梦》里的宝玉也和她一样博爱,一样对草木情有独钟,十七回中有一段描述,宝玉道:“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茝兰,这一种大约是青葛,那一种是金登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指名道姓,如数家珍,令人心折。她说自己基本就是个“红楼模式”的人,看完《红楼梦》,就会觉得打通了任督二脉,看其他的书更容易读懂。
高茜的包容性很大,她说自己既喜欢喝茶也喜欢喝咖啡,亦中亦西,宜古宜今。2014年,她以《花笺记》为作品名,绘制了香奈儿JERSEY系列香水的成分,由各种美妙花香和草木香组成,包括鸢尾、茶花、檀木、苔藓、藿香、黄葵、薰衣草、荑兰、格拉斯玫瑰和茉莉等,穿插香水瓶和蜗牛、交尾昆虫,并用宋人百花图卷的方式呈现,令人惊艳。她在之前的院子里种了竹子、迷迭香、金银花,她说自己喜欢金银花和迷迭香的气味。另外,还种了枇杷、杨梅等,到结果的季节,有很多果实可以和鸟儿一起分享食用。
高茜《合欢之二》70cm×40cm 纸本设色 2014
由于庭院野草的滋生,她也关注起这些庞杂的不知名的小草,甚至觉得分外妖娆。遥想林奈或达尔文时代的那些欧洲作家们,能够用细致专业的表述,描绘大片草坡上的种种花木植被。在文字中偶尔炫耀动植物学或矿物学等的丰富知识,对他们是雕虫小技。她也热衷搜索各种杂花野草的名字,类似蒲公英、田旋花、节节草、马齿苋、藜、荠菜……还有遍布四海的蕨菜、萹蓄、喜马拉雅凤仙花、小蓬草、贯叶泽兰、醉鱼草等,不按常理出牌的它们给她带来新鲜的视觉信息,在美术史上几乎没有大家画过它们,所以可以跳脱熟悉的固有的视觉经验,如花在野般恣意地去发挥和创造。
川端康成说:“人看花,花看人;人看花,人到花里去,花看人,花到人里来。”添置或修剪花木,慢慢剪成一个造型,或成就一个园林,在她眼中,就像画画构图一样,要考虑到色彩、造型、疏密等关系,还有各自的气息相投。他们的家搬得越来越远,逐渐远离了尘嚣。她和张见一起精心营建自己的园林,沿着开挖的水池错落着种上日本鸢尾、朱蕉、花叶络石、箱根草、百子莲等等,点缀蕨类植物和菖蒲,沿岸又有圆锥绣球、蓝冰柏、菲油果树、墨西哥羽毛草、狐尾天门冬、粉色绣线菊、玉簪、风车茉莉等,光听名字就声情并茂、摇曳生姿。整个花园,其实就是他们花鸟作品的大型代表作。
高茜是天生有故事感和岁月性的,她崇尚《阴翳礼赞》里那种“光亮消失、有时代感、变得沉滞黯淡的东西”。和张见一样,她喜欢有岁月丰泽和内敛光华的物事,更偏爱间色,就好像把颜色如岁月般过滤掉一层一样。她把喜欢的莫兰迪色与钱选的《八花图》卷相比较,觉察到《八花图》有很多种灰,比如纸的底色就是一种米灰,海棠的枝干是加了赭石的暖灰,梨花的枝干是一种冷灰。里面还有泛着铁锈红的灰、淡粉绿的灰、藏蓝灰……比起相对直观的莫兰迪色,中国画颜色的奇妙在于,层层渲染中,最开始的铺陈可能和最后呈现的颜色效果完全不同。
从《八花图》中得到启发,高茜用自在而松快的笔法把“有园”的杂花野草一一铺陈开来,营造既典丽又清雅、既雍容又舒卷的感觉,犹如山野清风,精神四飞扬。她把对这些植物的理解、情感和感受力灌注在笔墨之间,又浅敷薄染,用色热烈又清冷,带着岁月的灰调,又焕发着内在的华彩,就像赵孟頫在《八花图》题跋中所云“傅色姿媚,殊不可得”,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蕴藉而蓬勃的力量。
高茜《有园杂项之一》36cm×53cm 纸本设色 2024
高茜《有园杂项之二》36cm×53cm 纸本设色 2024
高茜《有园杂项之三》36cm×53cm 纸本设色 2024
高茜《有园杂项之四》36cm×53cm 纸本设色 2024
高茜《有园杂项之五》36cm×53cm 纸本设色 2024
高茜画绚丽的孔雀,却毫不流俗,如此平淡雍容,似乎甫一开屏,便能照彻万古愁。她偏爱蝴蝶,工作室的案台上放着各种栩栩如生的蝴蝶,细看来,竟是画在绢上再剪裁下来的。她的蝴蝶长卷如庄周梦蝶般与舒卷的云彩组合、封印在一起。她笔下的姿态各异的鸟,或飞或栖或眠或两两相伴,与雍容恬淡的缠枝牡丹组合在一起,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自在与从容。
高茜《穆穆鸾凤图之二》46cm×173cm 纸本设色 2021
高茜《穆穆鸾凤图之一》63cm×173cm 纸本设色 2021
高茜《羽翼图之一》21cmx218cm 绢本设色 2023
高茜《羽翼图之二》21cmx218cm 绢本设色 2023
即便是画流光溢彩的万物,也总有一种典雅的灰色调。高茜的作品自带贵族气质。在各种题材的画卷中,也可以看到她对于白色的炉火纯青的应用。说起颜色,她的眼中有光,映射着画面中白粉点染的神采。
平淡而从容的高茜,似乎从来不把自己当做一个艺术家。她牵念着儿子的赛车,“有园”的草木,日常的果蔬,家里自由穿行的几只肥猫,以及她树荫下的诗人梦。每每却在举重若轻之中,在平凡而闪耀的琐事与生活细节中,在精彩的画卷之外,于诗歌文字、博物、设计、甚至影像上显示出她惊人的天才与创造力,如有神助。
在他们身后,在万物生长的“有园”之上,一草一木栖神明。
(文/胡见君,甲辰暮秋)
(来源:芊荷艺术空间)
策展人简介
胡见君,作家,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美术学博士后流动站合作导师,上海大学中国书画研究中心副主任。已出版《既见君子——海上艺文录》《飞鸟与鱼——银饰里的流年》等作品二十余部。并担任书画展览、艺术文化活动的策展人。
艺术家简介
张见,1972年出生于上海。1995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获学士学位。1999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获硕士学位。2008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博士学位。曾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副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副院长。现任中国美协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工笔画院院长,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国家一级美术师,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
高茜,1995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获学士学位。1998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获硕士学位。2016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博士学位。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艺术院专职画家,中国工笔画学会常务理事,国家一级美术师,博士研究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