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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京·山水写生断想丨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

来源: 文化视界 2024-08-03 08:2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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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之前,我写的第一本书并非书法的,而是绘画的,并且连写了两本,分别由海燕出版社和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

如果按帮画院拟写贵州写生方案开始,涉及写生的历程有二十年,除2006年和2007年,由于“书法家”身份,以及2018年因康有为研讨会暨国际双年展繁忙原因未参加,我没有缺席画院的集体写生,出行共约30余次,收获颇丰。内心感激青岛画院提供的美好条件和机遇。

差不多,每次都是以激动的心情走进乡野农舍、名山大川、火热生活、东西南北,屐痕处处,有些地方还会重游“复习”,手艺渐进,心得渐多,不分前后顺序,篇幅修短,意念丰俭,自然随之,记下了一些思考片断。

宋文京·山水写生断想丨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

 隶书《赵子昂咏崂山诗》 

96cmx45cm  2022年

古人云:太史公游历名山大川,而后其为文愈奇。

陈子庄先生云:要画精神,不要画物质。苏东坡说:论画从形似,见与儿童邻。又说: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

黄宾虹厚密,齐白石朴拙,傅抱石浑沌,李可染重浊,潘天寿刚健,陆俨少灵动,黄秋园繁丰,张大千清雅,陈子庄简净,都画山水,个个不同,气象格局,尽在笔端,但都有赖山河游历的滋养。

许多画家入川得过巴蜀神气,但也是风格面目各异,他们笔下的峨眉青城三峡似乎不是一处风物山川,这就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傅抱石大气磅礴,创抱石皴法,乱头粗服,元气淋漓,其一生两次大变法:一次是在四十年代重庆金刚坡,一次是六十年代前后两万三千里写生,两次均得缘于自然物事和人文变化,所谓的笔墨当随时代,实本于饱游饫看,自成心法,化为我有。

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

这是陆放翁的诗句,豪迈庄严且旷达自然,诗得自于山川草木,写生者的最大靠山是祖国的青山。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莽水雄山何妨万里游。

这一点上,我最服气的是吴冠中。

老先生不仅一张一张地画写生,风餐露宿,而且一本一本地写书,金句叠出。他也并不像现在的许多画家,仅以平方数和陈列物为荣,而是没有一间专门的大画室。其实那一代的画家许多人如此,不惟吴冠中老师,张朋老师也是如此,以床板为画案。创作条件好了,更应该珍惜并砥砺前行,不负丹青。吴先生是榜样,张先生是楷模。其实天地是匡庐,山川乃画室,双膝为画案。

有时人在苦难中,才更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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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京·山水写生断想丨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

国画《东崂西山》 

34cmx68cm  2021年

特别喜看古诗文的骈骊感,节奏感,不断吟咏。

天气澄和,风物闲美。——陶渊明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王羲之句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范仲淹句

景气和畅,天机清妙。——王维句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苏东坡句

这一切,都能活生生地呈现在写生中,可以说宇宙量子的每一个瞬间的纠缠,都能体现在山川风物的变化中,那种图景变换加上人文诗意分外吸引我们走了一程又一程。

山水中有哲学有玄思,似乎李泽厚做过总结,他说,杜甫的“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是儒;李白的“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是道;而王维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是佛。

山水从来不是客观存在,他们已被古贤师心游历过观看过,只有“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架上艺术在国外似乎已渐渐成为式微的样式,代之以行为和装置以及影像,许多大型的美术馆甚至少有墙面的画作,20世纪告诉人们的两句重要的当代话语即“没有什么不是艺术品”、“人人都是艺术家”,写实式的绘画似乎“过时”了,写生就显得更加“落后”。国内也有许多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画家走向“观念”和“事件”。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后,人们却又开始反观具像艺术,西方也又“唤醒”了架上,善写生的弗洛伊德、培根、杜玛斯、大卫·霍克尼又重回人们的视野,而中国就从未中断过现实主义写实风格,因此写生也就显得更加顺理成章堂而皇之,然而写生“为什么”、“是什么”、“画什么”、“怎么画”却有着巨大的差异。

宋文京·山水写生断想丨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

宋文京·龙湫天注

陈丹青说:一幅印象派写生作品的难度要远远高于挪移照片的鸿篇巨制。我记得他还认为,印象派前后的画家们没什么宏大叙事式的创作,就是终日写生。

十数年前,我曾经以水墨临摹过印象派中人马奈、莫奈、毕沙罗、梵高、塞尚等的风景作品,并刊发在《荣宝斋》杂志上,心中最大的感觉就是:这一定是在现场画的,而非比量着照片拼接制作的。亲历现场的作用并非一定要完全彻底画出来客观景物,而是以之为由头,有所依凭地展开想象的翅膀,构思心中的图景,所谓“超以象外”,大致如是。

莫奈的“干草垛”、“睡莲”、“教堂大门”几乎同样的构图画了若干,却似乎件件都是成功作品,均有可观之处,惟因其不可替代的“这一幅”的绘画性写生性。

近来,画出的山水写生被好友称为“已有浑的感觉”,我也常常引用司空图《廿四诗品》中句“返虚入浑”,“浑”的确可以算作一个较高境界了。其实,也许和“暧昧”一样有着不清不楚的感觉,就是“浑”吧!

百岁老人孙其峰说:做人处事不可“打马虎眼”,但画写意画却可打马虎眼。例如远处某些看不清的景物,你“认真”刻画清楚,就会失真,最好用打马虎眼的方法处理,不信你试试看。凡作画应“浑”处,不可强求其“清”,反之亦然。妙在清浑互衬,相反相成,方为合作。画固不能悖于物理,然苛求物理,置画理于不顾者,非知画者也。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模糊反精到,虚无益充实”。更可谓“守静笃,致虚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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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京·雁荡飞瀑

浙师大美院宋永进教授力倡学生学习和感受写意油画写生,在他的本科生趣味速写作业微展前他写道:

所谓主观感受,就是你嗅到了对象那股气息,那股劲道,那点特色,那点野趣,那点味儿,抓住这点东西,画面便具有了超常的视觉魅力,瞬间就能让人动心!

话糙理不糙,写生、速写,一点动心就足够,“动人春色不须多”,怕的是堵住了心的感受,越画越僵,越描越黑,陷入乡愿恶俗。

宁为狂狷,不为乡愿。

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指出:“凡论书气,以士气为上,若妇气、兵气、村气、市气、匠气、腐气,伧气、江湖气、门客气、酒肉气、蔬笋气,皆士之弃也。”写生,要中气十足,士气雅气方为高士之气,余者不取。

十余年写生的过程中,时与于晓君、李延智等青年才俊同事相偕行,获益良多,他们以及省内的一些青年山水画家都曾师法胡应康先生,胡先生多才而执著,智慧而淡泊,吾素未曾谋面,但神交已久,特别是他十数年前的画作和思想,颇为吸引我,也在方法论上影响了我的写生。

近日与晓君笑谈,言及胡老师的山水画观,私自总结了三条:

一. 下俯视视角,不是俯瞰,囊括多多,景别丰富而有层次,完整,整饬,可以取舍,自如。

二. 只管点、线、面,几何图案的开合险夷关系。

三. 极为强调用笔的质感、线感,速度与力度,自信,肯定,又润燥相生,用墨也要活。

晓君笑而不答,吾似已有所悟。

但我想胡学锦囊中,宝贝观念决不止这些。

宋文京·山水写生断想丨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

宋文京·诗梦维扬

唐弢在《文章修养》一书中认为:

能够融化,能够概括,能够从生活里汲取进步的观点,指示出未来的动向的,这就是好文章。对于喜欢弄弄笔头,写得出好文章的人,我们就常常称他为文学家。一个伟大的文学家一定是富于生活经验的,大文豪高尔基曾经做过皮鞋店的学徒,轮船上厨子的下手,建筑绘图师的徒弟,铁路的看夜人,饼干司务和面包司务;美国的平民诗人卡尔·山特堡曾经当过赶货车的车夫,货船上的船伙,在草原上捆过干草,在旅馆洗过碟子,在理发店里擦过皮鞋,当过漆匠,和西班牙人打过仗。在作品里,他们充分地应用了半世流浪的经历,宇宙是他们的学校,他们向现实学习,懂得怎样从生活里提炼,这就是成功的主要的条件。

对于画家而言,也是如此。将自己锲入生活,感悟自然,概括提炼,升华其所见所闻,感受宇宙间宏观及微观的变化,方能化为笔下的烟云供养,笔墨生机。.

青岛的几位画坛前辈给了我许多的启示。

水彩画大家宋守宏先生曾做过青岛工艺美校的校长,桃李满齐鲁,他生前曾嘱我为之书四字:我师写生。比“我师造化”更令我印象深刻。

汪稼华先生曾谈及一个山水画家心中要养一座山,未必是具体的山,但一定要有这座山,或黄山或泰山或崂山或未名山,总之要内心不断地滋养它,让它有树有实有高有低,可居可游可品可赏,听他讲完此语,我心中开始默默的将太行山和崂山在心中安放,数年来不断远观近看俯瞰仰视,让它们充满生机,化作我的营养之源。

近日与几个弟兄办了一个展览,帅而睿智的刘世骏老师对我的新作鼓励有加,他言道:写生之道,有中生无,无中生有。隔日并将朱屺瞻的雾霭远山岫推荐于我,铭感于心。从刘老师的话语中我体味的是,画写生并不一定如摄影记录般地忠于原地,写生不对实地负责,只对艺术负责。

青岛的山水可入画者巨,崂山的东西南北,鹤山、鳌山、灵山岛、大小珠山、藏马山、铁橛山,城中的每条老街,历史的建筑,以及诸多的山头公园,海滨景象,且待画者一一收纳,慢慢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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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京·岩头水车

明初曾为太子少师后又出家的姚广孝居苏州,拜访隐居西山的好友王宾,对其说:“寂寂空山,何堪久住?”王宾笑答:“多情花鸟,不肯放人。”

真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禅意,也许恰恰在这“自作多情”,主观与客观和谐一体。

同样是明朝,同样是与友人对话,王阳明也异曲同工。

朋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与我心亦何相关?”阳明先生答:“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心外无物,诚外无物,心外亦无写生。

我要写生。

“我”即是主体,不是他人,也不是前人古人,写生须是本于“我”这个主体。

“要”是欲望,是冲动,是强烈的爱,见景生情,欲罢不能。

“写”不是拍,不是描,不是仿,甚至不是画,而是秉笔直写,亦不乏有书写性,书法感,骨法用笔。

“生”不是板,不是滞,更不是“死”,而是活生生活泼泼,有生活,有生趣,富有艺术生命。

我要写生,不是他要写生,更不是要我写生。

我们就在生活中,更在生命中,而不是刻意地所谓体验生活,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时时刻刻事事处处。

而不是王小波批评的“诈尸式”的“体验生活”。

宋文京·山水写生断想丨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

宋文京·神所守乐无咎

契科夫说:“如果已经活过来的那段人生只是一个草稿,有一遍誊写该有多好。”

这说明,他过往的从前并不那么“无怨无悔”,可是,一秒前即为历史,历史只有如此,没有如果。

对于山水写生来说,也是如此。

和一切艺术一样,写生也是遗憾的艺术,有时一笔不慎,就可能不是理想效果。

新闻是历史的草稿。

写生稿是大创作的底稿,但有时写生稿本身即为作品,甚至,写生的过程本身亦乃行为艺术。慢慢,也开始悦纳自己的底稿。

记得何怀硕论李可染,他认为李先生与写生同期的作品均为上乘佳作,而七十年代后不能写生的大创作,却有僵化感,不无道理。

请篆刻家卫滨刻一方4厘米见方的多字印:欣与窃攀山涛向秀韩愈李商隐荆浩郭熙李唐朱载堉康师尧靳尚谊为同乡。多达31字,够卫兄喝一壶的,谋篇布局难。我在大树底下攀亲戚。

曩者,有两位前辈的斋号是多字的,一是朱新建的:除了要吃饭其他与神仙一样斋;二是程十发的:供养白阳青藤老莲新罗清湘吉金八大两峰之屋。非常有趣,前者精神升华,后者传统溯流,各有其长。

我也于若干年前有一方印曰:郭熙李唐是同乡。言两位乡贤均为山阳河阳的前辈,荆浩也是济源王屋山人,他们是五代两宋北派山水的定鼎人物,荆浩的小雨点皴,郭熙的卷云皴,李唐的小斧劈皴均有太行的意味,是我家乡的山水知音和骄傲。

孔老夫子常与几位弟子谈理想志向,实质常不外升官发财,只有曾点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出外休闲旅游洗浴歌舞,是曾点的志趣,孔子赞同。

山水写生出行也有此乐趣,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则居于城市,每天总有紧急而不甚重要的事忙,一出门一走了之,每天只是忙于画画,一乐也。二则与同侪好友,山林乡野之间,陌生的环境,大隐于不相识的人海,谈天说地,习字演画,彼此看看画,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二乐也。三则一起聚餐,哪怕路边小店,哪怕粗茶淡饭,海聊乱弹脱口秀,饭后有余暇,逛逛清心小店,走走烟火市集,三乐也。

写生岂能无酒。

一方面如古人云,待细把江山图画,我见青山多妩媚,收尽奇峰打草稿;另一方面亦如古人云,偶思小饮报花开,会须一饮三百杯,满堂花醉三千客。由外而内,由内而外。

欧阳修写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又写道:“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酒之乐裹挟着山水之乐。

眼前的山水是多维的,高远为一维,平远为一维,深远又是一维,画到纸上是二维的,但石有三面,树分四歧,仍是多维的,但如果没有酒意这一维是缺憾,太清醒,太理智,太正确,三远须加迷远,多维又要陶醉。

以往写生我不携酒,但总会得暇时喝些当地的酒,少饮不贪杯,诸如酱香浓香清香曲香䜵香米香芝麻香等十三种皆尽喝过。这些年,我开始偷偷揣着威士忌,从调和的到单一麦芽的,从苏威到日威,房间藏盒装品尝杯,行囊掖小钢瓶载酒器,带过格兰菲迪拉弗格和乐加维林山崎等,阴冷坐处抿一口,登时一暖,幸福感获得感由里到外,画就有了神。

写生,越画越想画,越画越觉难,但难并探索着,难并快乐着。

袁枚有诗云:“重理残书喜不支,一语拟告世人知。莫嫌海角天涯远,但肯摇鞭有到时。”

山水写生,也是如此。

齐白石先生的诗句往往直抒胸臆,有山大王气,我平时甚是喜欢,曾购读他的三种诗文集,关于写生和绘事他写道:“卌年删尽雷同法,赢得同侪骂此翁。”“写生我懒求形似,不厌声名到老低。”苟求于新变,创出我法。

当代艺术家徐冰也说:艺术说到底,就是艺术家面对时代有自己的话要说,而要把这话说到位、说得有感觉,就必须找到新的说话方法。历史上大师用过的,甚至自己过去用过的方式都不能直接拿来再用,因为外环境和自己都在变化,这就要求艺术家寻找更有效的语言,这就是新的艺术表达法被创造出来的原由。

写生对于艺术家来说,不唯是积累素材,更是保持与自然的血脉联系,所谓与天地精神独往来,驰骋于宇宙时空变幻,构思于心底脑海突围,写生是其中的不二法门。

评论家、诗人何向阳诗云:你温暖的句子如一匹白马/带我去的地方/万物葳蕤/水草丰盛。她还写道:是谁站在时间的绳索上舞蹈/并指示给我/你就是你所创造的宇宙。

海子有名诗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能够常常去写生,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文/宋文京

(来源:慢乐山房


艺术家简介

宋文京·山水写生断想丨写生没有彩排,都在“现场直播”

宋文京

字莫与

1964年生

河南博爱人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青岛画院专职书画家艺委会委员

国家一级美术师

青岛市人大代表

青岛市拔尖人才

青岛市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民建中央画院青岛分院院长

山东省书协原理事兼学术委员会副主任

青岛市书法家协会顾问

青岛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青岛市文艺志愿者协会副主席

曾任市政协委员

洛川家美术馆艺术顾问





[ 责任编辑:周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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