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磊向观众讲解作品《江山无限》 图/刘澍
《江山无限》 198cm×230cm 2024年
樊磊:艺术的慰藉
艺术真的有拯救的功用吗?
樊磊有时会向朋友介绍一部末日题材的电影,讲述的是在一个人人被格式化、不允许任何艺术形式存在、“有情感”就等同于犯罪的世界,音乐是如何打破、改变、拯救这一切的。
《春风拂槛露华浓》 180cm×200cm 2017年
绘画、音乐以及所有的艺术,作用都差不多,它们很像溶栓剂或者盾构机,有时润物无声,有时摧枯拉朽。人们探求和沟通的欲望如此强烈,甚至因此导致隔阂更深——因为无论如何,心下总觉得不足。在无法完全达成共识的世界,有一些公认的赏心悦目的东西被制造出来成为了媒介,负责打开一些通道,以可抵万言的静默,揭示人类心灵最深处的念念不忘与渴想,并让看见、听见的人觉得我也有过。那些东西被称为艺术,它们应该挺有用。
《近邻系列》 35cm×45cm×4 2021年
梵高曾说:“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包括艺术本身。唯一不朽的,是艺术所传递出来的对人和世界的理解。”
樊磊用自己想要的方式进行自我沟通以及向外传递,未必去想“朽”与“不朽”的事情。或者,他认为“不朽”的标签,只有《蒙娜丽莎》《命运交响曲》才配贴上。《蒙娜丽莎》在那部电影里被烧毁了,《命运交响曲》唤醒了差点灭亡的人类族群。
樊磊只是画那些不由自主想画的东西——蝴蝶、石头、人间烟火;羊群、方舟、千里江山。貌似许多碎片,彼此却息息相关。不知不觉,画里走一遭,人生已过半。
《天下》 200cm×240cm 2021年
天下羔羊大多沉默。那个群体庞大而和平,它们眼神冷冽、犄角威武,却常常不进攻、只防御。它们的首领健壮刚毅,全身上下写着担当。从某种意义上说,羊代表了某种被动的人生。它们是你我,也是你我之所见。
那些羊替我们走在旷野,有一种灵魂成功出逃却屡屡遭遇困境的尴尬,更有一种不顾死活的笃定。它们团结、安静、顺从又倔强,从不提自己一路有多艰难。它们身后是千里江山。
这是樊磊的《天下》。
《双城》 200cm×56cm 2021年
走着走着到了《双城》。这是个矛盾的所在,那个离你最远的就是你自己啊!那个不了解、不明白、不认同你,却偏偏放不下、天天注视你的是你自己。你依然是羊的面孔,你说、你听,你和你,隔着千里江山。同样,两个时代、两种文明、两个视角,常常都好似隔着江山。
《双城》的核心意义在于,若想与世界和解共生,得先跟自己和解。
《方舟》 80cm×170cm 2021年
《方舟》里面很复杂。人有时希望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每每,那艘原以为最重要的、最渴望的方舟只在天际小小地出现,其他的空间,都被与理想无关的思绪填满。风在林梢,楼上帘招,这是有冷暖、有触感、无法逃避的现实,虽然看上去轻飘飘。那羊独自面对象征永恒与美的太湖石,也只能思索这一刻羊生的意义。画面最中间的部分仿佛一个梦,洛可可风格的镜子里映照着900年前东方国度的千里江山。
《南地》 90cm×210cm 2019年
最终走到《南地》的时候,只剩了三只羊,它们十分相像,或者说,与幼时相比,它们在共同的经历中达成了更多的一致。而脚前的枯枝和新叶却在说,跋涉多年来到这里,水草丰美?未必、未必!不过别停下,还得走,值得走。千里江山依然在它们身后,不知是来处,还是去处。
2024年春天,山东画院一间画室的墙上,“千里江山图”又令人震惊地铺开了,它在画面底部,向上托起了三只正在起舞的丹顶鹤。
……
结束这趟“江山”之旅回到画室,回到茶和咖啡摆在面前一起喝的现实。日子临近小满,正是麦子灌浆、学会谦逊低头的时节,生活、艺术、空间、时令就这么杂糅着。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在樊磊的作品中已经断断续续出现了好多年,可以说它是作为一个梦、一种美、一种特定阶段的介质存在并延续的。美丽又复杂的峰峦,人可以在里面一边寻找秘密,一边埋藏秘密。樊磊有时跃入山间与18岁的王希孟一见,有时仅仅因青绿之可爱而流连,后来他开始“鸠占鹊巢”经营那片山,所有出现在他画中的“千里江山”符号,细看都不相同,都有他自己的心事投射。
江山虽美,也只是局部。我们能把控的,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局部。
《人间烟火》 130cm×180cm 2023年
2023年的一天,久未出门的樊磊舒展筋骨,从自由大街来到民族大街菜市场,突然被一种强烈的感动充满。懂的人都懂,为什么此时此刻,仅仅画些从小见惯的、挨挨挤挤的菜蔬如《人间烟火》,就能令人热泪盈眶。一元一斤的冬瓜,复燃之火一样的西红柿,自行车上2019字样的车牌,都在跟我们讲述共同的曾经,庆幸共同的当下。
所以,我们到底爱什么?其实最容易深爱的,是自己缺少的或者失去的。不遗落就不会寻找,不离开就不想挽留,失而复得最激动人心,从此才懂得珍惜。
那幅有鹤的新画叫《江山无限》。丹顶鹤来自黄河三角洲湿地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它们舞姿美妙,舒展开怀。在自由自在的舞蹈中,突然就没了倾诉的欲望,只是单纯地愉悦、享受、释放。画面最上方是个巨大的深色星球,看起来不像八大行星中的任何一个。
任何一个具体的、我们所认识的星球,因知其大概又知其遥远,感觉上总是——彼此都孤独。不认识的话就不会这样,它只负责代表未知、神秘和巨大,可以让我们对未明之事更加敬畏。樊磊常常记起张雨生的一句歌:“我要背向地球,希望寄托整个宇宙。”这也是他路过江山,隐约向往的事情。想脱离地球的引力,肉体是不行的,但心可以驾笔而去。
“艺术其实不能拯救世界。”樊磊说。
但可以赋予我们勇敢、善良、珍惜和等待。或者说,艺术至少可以慰藉和拯救一下自己。
日影偏斜,樊磊身后的墙上,羊们驻足凝视远方和我们,目光温柔。
(文/李可可,大众报业·农村大众记者)
(来源:山东美术馆)
画家简介
樊磊,字弗言、甫言,1974年生。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获艺术硕士学位;结业于文旅部全国画院创作人才高研班。现为山东画院专职画家,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美术家协会主席团成员、现代刻绘艺委会副主任、花鸟画艺委会委员,山东省青年美术家协会顾问,山东省中国画学会副秘书长,教育部学位中心评审专家,山东青年政治学院特聘教授,山东当代花鸟画院副院长,山东省青联委员,山东美术馆馆聘艺术家,山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校外研究生导师,芥英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