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吕峻涛溪山胜境创作及写生作品汇报展”在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照金镇溪山胜境景区举行。
本次活动由耀州区委、区政府主办,耀州区文旅局、溪山胜境景区承办。展出的作品是吕峻涛沉浸于山水,在溪山胜境采风写生,创作的一展“溪山行旅、红色照金”独特风采的艺术作品。展览期间,美术爱好者近距离细细欣赏作品,拿起手机记录学习;年轻人拍照打卡,与作品合影留念……大家在展厅里仔细品味这场国画盛宴。
吕峻涛:我画溪山胜境
“要画溪山这样一座名山,范宽在过去已经画得够大了, 若现今要表现它的宏伟气派,必须以一个现代人的视野去展现,求得良好的视觉冲击。”
农历甲辰龙年春节来临之际,柳战荣先生打来电话,邀我为他的溪山胜境风景区创作一幅国画作品。我欣然答应,但答应之后又倍感压力,颇为犹豫。
柳战荣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位企业家。他在做企业的同时,又钟情于企业与文旅的融合,近年来与全国不少著名画家多有往来。不少人以为他只是收藏一些作品,其实他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柳战荣的企业所在地在陕西铜川市,我曾在该市工作生活二十年,可以说非常熟悉。对于企业家,我都习惯尊称为老总,柳战荣先生就是柳总了。
柳总的企业在铜川市耀州的照金镇。耀州古称耀县,是关中通向陕北的门户,素有“北山锁钥”“关辅襟喉”之称,距古长安仅百余里,迄今置县已两千多年,其历史文化亦与长安一样深厚。耀州西部的小镇照金,处于子午岭大山的沟壑谷地,四面大山环绕。古时这里交通闭塞,实为偏僻之地。其山为丹霞地貌,山势雄奇壮阔,为沙砾石层岩累积而成,时而如桶鼓起,时而危崖壁立,很是挺拔峻峭。山上植被厚茂,多为灌木或落叶乔木,有山溪飞流而下,垂落成近百米高的飞瀑,冬季又结水成冰柱,形成冰挂奇观。北宋初期,华原人也就是今耀州人范宽,画出了惊世巨作《溪山行旅图》,成为山水画“北宋三大 家”之一。范宽好酒,不拘世故。他游历山水,穷究自然造化,对景造意,创造雨点皴法,下笔均直,形如稻谷,山川气势尽收胸臆,终成一代大师。有后学研习范宽,查找史料,引经据典,推说他的《溪山行旅图》形成于照金。至于照金的哪座山名为溪山,至今没有定论。但我以为范宽喜爱山水,在交通不便的时代,就近取道照金,描摹丹霞层岩,形成北方厚重的山水画风,似乎更近于理性的判断。范宽,因一个《溪山行旅图》让溪山闻名中华,名扬四海,也把中国山水画推向了一 座高峰。后人以为溪山就在照金,所以照金就有了一座名山,这座名山就是范宽心中的溪山。
原本的照金山大沟深,几乎没人知晓。柳总却以企业家的睿智选择了照金,又以文化人的眼光欣赏溪山,在此过程中,他渐渐形成了一个宏大的文化构想。这个构想,就是他要把范宽心中的那个溪山, 一个还不被很多人知晓的照金的溪山,变成一个以北方山水画大师笔下形成的溪山胜境。这个构想让他痴迷、沉醉,又十分焦虑、疲惫。他敢想敢干,但并不是一个盲目蛮干的人。通过与许多画家的交流,经过许多专家的论证和设计,他最终下决心,要将这个荒村野景,无人光顾的照金山水,建造成一个溪山入画境,人在画中游的,具有范氏山水代言的现代风景名胜。
这就是柳总所要谋划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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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总打造溪山胜境用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我不知晓。我只看到现在呈现在眼前的溪山胜境之地,已改造修缮河道4000余米,修建沿河通道和石阶9300余米。栽植绿化行道树1200余棵,沿途建成崖壁飞瀑三条,配套完成游客服务中心,星级酒店、美术馆及商用综合街区,一个范氏山水图景与现代文旅产业融合的旅游景区已初具规模。柳总并没有停步,他要把范氏山水的人文情怀注入其中,这显然是一 个比打造基础设施更加繁重和艰巨的工作。尽管他已经和多个美术机 构美术院校签订了合作协约,邀约许多著名画家来此采风写生,期间,美术馆也收藏了一些现代当代的大家作品,给游客提供了一个欣赏美术作品的直观载体,但这离他心中的范氏山水之境还相当遥远。
柳总的关注点正在这里。我知道,当代画溪山的画家不在少数, 其中也不乏精品力作,但真正能画出溪山当代精神的作品却寥寥无几。我已经六十岁了,人生已过了大半。但因对艺术的热爱,又使我不由自主激情澎湃,极想挑战一下自己,即使失败也是一次人生的尝试。正是出于这种想法,我才答应了柳总。
我想,柳总认识那么多有名的画家,之所以邀我画溪山,大概觉得我曾是人民大会堂、北京党史展览馆巨幅国画《巍巍秦岭》的主创之一,有点信任度吧,但这种信任更让我压力陡增。我是一个做事喜欢较真的人,多少次曾因这种较真和固执,几近把自己逼向绝境。尤其是一旦进入创作状态,我已不是正常的我了,有时完全进入一种自我折磨的境地。1995年我写长篇小说,半夜抽烟,烟蒂掉到裤子灼伤皮肤才回过神来,2005年我去甘肃采写纪实文学,十多天回来瘦了十多斤,那其中的煎熬和痛苦,寝食难安……我十分担心自己出现这样的状态,因此犹豫害怕,倍感压力。一想到答应柳总这件事,就想着作品的构思,想着想着半夜就醒来,有时还要对窗抽几支烟,然后再强迫自己入睡。
2010年我曾随陕西美术代表团赴台湾考察,有幸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参观范宽真迹。其作为绢本,千余年来笔墨依然清晰可见。可以想到,在一个高206厘米宽103厘米的绢帛上,以满构图的方式,以雨点般的笔墨堆垒,范氏曾忍耐了多少寂寞,又有怎样的静气才能完成创作?因此可以说,范氏画此作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在一开始就把它当作一生中最重要的创作,完全是艺术激情的一次大释放。他不仅在画面上呈现出与众不同的溪山,也为自己的艺术筑就了一个新的高度。的确,范氏的《溪山行旅图》在中国画坛独树一帜。若步范氏后尘,只会亦步亦趋,走向僵化,而另辟蹊径又何其高难?
我曾多次到溪山,也几次陪同中国美协的写生团到此写生。我感到,周围的大山里,很难找到范宽画作里的溪山原型,因此我认为范氏画山不是山,他是画心中的溪山。让我更加感到困难的是,雄伟且饱满的溪山,是丹霞层岩山形,它如巨碑一样高耸,如果用中国画的表现手法去表现,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技法,都很难描绘它的特点,画不好就容易僵硬而毫无生气,这恰恰是令我生畏的地方。
柳总为此还为我拍发了许多溪山的照片,让我作为参考。但我想,我不要寻找画那个具体的原型,我要像范氏一样,画我心中的溪山。它看起来不是具象的溪山,但它看起来又似溪山,它不是北宋范氏笔下的那种崇高雄伟的溪山,而是具有现今的充满时代气息的溪山。我觉得,中国画作为世界美术体系中的独特的样式,它仍然是美术的范畴,是美术就要突出美术作为视觉艺术的特质。尤其是山水画,要在有限的视觉空间内表现许多非美的,甚至人生大道的东西, 那已经超出了美术作为视觉艺术形式的承载力。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否认美术作品的思想价值,相反,我一直认为任何艺术形式的作品,都是思想深度决定作品的高度。我只是说,我不想在有限画面中去作过度的思想图解,而是更多关注作品所表达的情感。这种情感是自然流露的,不是牵强而又别扭的。
我问柳总要画多大的画,柳总说由我自己来定。有人常说,好画不在大小,尤其对现在国展的作品越画越大多有诟病。其实大画和小画在构思布局有很大差异。有人作小画,笔墨玩得很精致很灵动,但要把它放大几倍十多倍,笔墨功力就立马减弱,许多细节处理衔接问题、 笔墨转换问题就突显出来。而现代美术馆厅堂的高大设施,若把小画置于其中,小画就失色不少,只有把大画悬挂其上,才能和现代相匹配,得到理想的展示效果。
著名画家靳尚谊先生曾强调美术的实践性,只有扎实地实践才有真功,才有高度。我觉得,要画溪山这样一座名山,范宽在过去已经画得够大了, 若在现今要表现它的宏伟气派,必须以一个现代人的视野去展现,求得良好的视觉冲击。因此,我决定以我画室的现有条件,最大画一幅丈二尺幅的溪山。
基于这样的思考,一幅溪山作品的构图在脑海渐渐形成,它将是一幅以绿色为基调的青山绿水图画,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丽情愫。全画由近、中、远三部分构成,以平视和仰视的角度分别体现。近景画出几块巨大嶙峋的山石,配以年轮久远的古松和新植的翠松。背后是暮春的梯田、村落,小河边有洗衣的妇女和在田间劳作的人们。这些符号结合在一起,所要表现的就是时空久远与现实的延伸,人与自然依然和谐共生共荣,增加现代生活气息;中景突出巨碑式的丹霞层岩,岩上飞流而下的飞瀑,表现溪山的巍峨与壮观,这是全画中必须用心刻画的细节。溪山的厚重、峻峭,都要通过有力的线条表现出来,增强溪山的气势和伟岸,但又要注意不能给人以压抑感,要以云遮雾掩显现它的神奇和神秘;远景是大山背后的远山层峦,分三层渐次叠加。最上一层是春晖映照的暖色远山,对整个的冷色基调形成对比和映衬,使画面不至于过于沉郁。总之,我要表现的是春色之中磅礴而壮丽的溪山。
思考形成以后,腊月二十八一早,我就在铺好白色宣纸的画壁上,手捏炭条深深鞠躬以示敬畏,开始对画面轮廓进行大致的勾画……此后一连三天,一直面壁寻找问题,期望把一切疏漏消灭在萌芽状态。直到大年初三,我才开始墨稿的起笔。墨稿的运作还比较顺利,这时候,整个人完全变成了机械式的工匠,运用各种技术手段对各种细枝末节深入刻画。但也有画不下去卡壳的时候,这时候常常面壁呆坐,审慎考虑笔锋的走向,使每笔都尽可能交代明白。我没有刻意给自己的工作定量,画得顺利时就多画一些,不顺时就少画一些,每天坚持不懈。
正月十六晚上八点多,我终于画完最后一笔,对着画面静静抽了一支烟。烟气缭绕中发现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处理到位。唉,艺术就是常常这样令人遗憾,即使百密也有一疏,遗憾是无可奈何的。历史上许多大师的作品都有这样无法拯救的遗憾,就像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一样,其阴晦的色调至今还被后学诟病。世上没有彻头彻尾的完美,唯有残缺的美才是人们不断探索,通向完美的最好路径,艺术创作尤其如此。
这时听到窗外零零星星炮声,我知道春节已经过去,生活将由节日恢复平常。我立刻熄灯下楼,决然离开自己不舍的画面,再也不去想它了。是的,它已经完成了,已经无法更改了,至于它是好是坏已不要紧,现在感到轻松而又高兴的是,自己终于得到暂时的解放。二十多天的煎熬如释重负。而此刻的遗憾又成为下一次的警示。
路过街区时看到夜市摊上灯火通明,烟火之中香气扑鼻,胃液瞬间涌上喉头,于是顺便买了一碗炒洋芋擦擦提回家中,倒上二两小酒独酌起来,心里此刻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是的,只有经历艰辛之后,才感到踏实安详。几次忍不住拿起手机,想急切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柳总,但最后还是没有拨出,脑海中忽然冒出两句关于溪山的话:中国山水看范宽,范宽山水推溪山。我想,就把这两句话作为对溪山胜境的交代,也算是我对溪山的代言。溪山因范宽而闻名于世,因范宽成为一座艺术高峰,如果溪山能入梦境,那就让我在梦里为它的壮丽轻轻歌唱……
(文/吕峻涛,2024年2月28日写于炕底寨)
(来源:综合三秦文化研究、铜川日报)
画家简介
吕峻涛,1963年生于陕西省旬邑县,大学学历,系中国美术家协会原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原陕西省美协党组书记、副主席。主要艺术成就有:长篇小说《生命如树》、散文集《检讨自己》、中短篇小说集《秋天的诺言》、文艺评论集《涉艺录》,长篇纪实文学《守望的小村》《生命高原》中国画作品集及美术理论等,国画作品曾入选全国及省级美展,并在俄罗斯、日本、马来西亚等国家交流展出,国画《跃动的山音》等作品被省级美术机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