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谈艺术时,在谈什么?谈它的历史性,时间性,还是它的表现性?诗人里尔克说:“美不是什么,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惧的开始”。纪伯伦在《先知》中谈到:“撒下一粒种子,大地会给你一朵花。”艺术作为生活中“非功利性”的存在,早已打破时间和空间限制,艺术家凭借一己之力将观者带入营造的“乌托邦”中,在这里,悲喜与欢乐都与图式带来的感受有关。在众多艺术形态中,绘画无疑带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我们每个人孩童时期,它都曾是我们童年生活的一部分,并伴随我们成长的每个阶段,寥寥数笔,将一个人的内心气质显露于方寸之间。绘画题材中,“花鸟”作为分科中的一大类,以“花、鸟、虫、鱼、兽”等动植物形象为描绘对象,与其它画科相比,以其描写大自然微观世界之能事和较强的抒情性,更能唤起观者与天地间的共情。从五代的“黄家富贵,徐熙野逸”,到宋代文人写意花鸟画的新纪元,转变至明代水墨写意风格的繁荣与发展,再到当代的传承与创新,花鸟画的每次转变不仅是水墨语言转变,也是文化观念和艺术形式的不断更迭。
在众多花鸟画家中,能脱颖而出,除了精湛的技法和成熟的艺术风格外,“自我化”标签则显得更为难能可贵。我们在看张德娜的作品,“女画家”只是她身最显而易见的性别标签,细读她的作品则不难发现,她的作品如同一部女性自身成长史,从传统花鸟的师法传承,到雨林松鼠系列个人风格初显,再到最近“花”系列的绽放,她始终站在时间的洪流中“体物写志”,在“有限”中看到“无限”,将自己对自然和生活的感受不断呈现出来。
《金钱满贯》 33cm X 33cm
自由心境的“诗性之美”
迈克尔·波伦在《植物的欲望》中认为,不爱花者,除了“缺乏想象力的男孩”,就是缺心眼的人。此语虽有些偏颇,但自古以来,画家对花草的喜爱由来已久,花卉与植物象征也普遍存在于中国文化的各个面向,自两千多年前《诗经》与《离骚》中对花草的赞美,再到文人画中象征高洁的“梅兰竹菊”,植物不仅演变成一种文化符号,作为传递文人情感与品格的重要途径,也逐渐成为人格的外化形式。正基于此,艺术家对植物本身形象与内涵的探讨,已不仅是对西方静物主题作品的延续,也逐渐内化为自身情感的写照与心灵寄托。与张德娜聊起创作“花卉”系列初衷时,她谈到创作这系列作品很大程度上是某种机缘巧合,疫情期间的“居家”让她重拾生活的松弛感,更收获了难得的安心创作时光。这期间,她买了诸多不同花卉,在阳光洒落的画室,以“旁观者”和“见证者”的姿态,看着它们在晨起与日落中盛开又凋落,看它们在快节奏的时间里以自身规律完成生命周期。在观察中,她渐渐发现每朵花都有不同“面孔”,甚至在相同面孔下蕴藏着不同“表情”,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动笔了。
所以,在看张德娜笔下的花卉时,得到的第一感受就是“自由”与“诗性”,这种完全发自内心的创作冲动不带任何功利与目的性,林风眠曾说过:“西方艺术寻求表现形式在自身之外,东方艺术寻求表现形式在自身之内。”张德娜绘画中这种向内的追求正是其诗性与自由的展现。诗性的精神内核是“移我情”与“移情”,它将传统美学与文化中的象征性和抒情性联系在一起,并在这之中充斥着情感与想象。张德娜所描绘的花卉,既是画家对生活的思索,又是自身的一种情感折射。这种折射充满自由与诗性,并将笔下的花卉以一种被“拟人”的形态呈现给观者。所以,我们看她的《天堂鸟之春》、《蝶恋花》系列作品,往往会忽略其技法表现,而是被浓郁、静雅,却又不乏对“生命”述说和超越的氛围所吸引,她笔下的花卉不止于植物本体,更多的是对自由心境的呈现。读她的作品,你会发现,我们在观察它,它又在凝视我们,这种“对视”后所引发的“言外之意”则显得尤为珍贵。
《蝶恋花》 136cm X 68cm
浑然天成的“稚拙之感”
张德娜笔下的花草,并没有过多巧琢与修饰,往往带有钝感力的“稚拙之美”。
“钝感力”一词由日本作家渡边淳一首次提出,按照渡边淳一自己的解释,“钝感力”可直译为“迟钝的力量”,即从容面对生活,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它是“赢得美好生活的智慧”。在张德娜身上你会发现“钝感力”这个词被很好诠释,她对周围的人和事始终保持“钝感力”,正是这种“钝感力”让她对艺术始终保持敏感与敬畏之心,将更多精力投入在创作之中。在她最近的《金钱满贯》、《吉祥花卉》等系列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的画面并非以巧妙匠心取胜,所描绘主体醒目的占据画面中心位置,色彩运用衷于却又不局限于事物本身。以《金钱满贯》系列为例,金钱草在她笔下并未如日常所见鲜绿翠亮,而是多了一份清新与雅致,线条简单流畅,隐藏着古朴之美。对于金钱草的外形轮廓,画家并未执着深究,而是对其提炼概括,不在于笔法流动形成的造型美,而倾向“拙”的质感,追求朴素之美。正是这种形式的简单化,让她的作品摆脱了自然之形的束缚,更具有无限延展的可能。《老子•四十五章》中讲道:“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如讷”,在中国的哲学思想中,人最本真的状态是“拙”,在“拙”中展示本性,在“拙”中流露出难能可贵的自然与率真。而始终如一保持本真追求的艺术家,则将对绘画外在形象的审视转化为对内心的关注和生命本性的思考。张德娜的作品就是如此,她并未拘泥于已有技法,而是在创作过程中不断打破理性思维的约束。再看她的莲花系列作品,莲花本有“不染”之意,从《地涌金莲》到《一品清莲》再到《滴水莲》,她笔下所描绘的莲花大多以一种向上的姿态呈现,生长于尘世之中,却更似远离尘世之外,整幅画面好似在画家营造的梦境之中,正如石涛所说:“山由我出,我由山出,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在她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位成熟的艺术家由“向外”到“向内”的求索过程,并逐渐走向“人画合一、物我两忘”的若拙境界。
《一品清莲》 49cm X 42cm
视觉与想象统一的“色彩之美”
女画家对色彩有着天生的敏感与执着,在她们的作品中我们更容易发现,色彩并非造型与线条的附属,而是作为表达情感需求的独立存在。美国色彩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艺术与视知觉》中指出,“严格说来,一切视觉表象都是由色彩与亮度产生的。那界定形状的轮廓线,是眼睛在区分几个在亮度色彩方面都绝然不同的区域时推导出来的。”在张德娜的作品中,我们感叹于她用色的大胆与多变,即使相同题材,也时常选取不同色彩来表现。在她近期的花卉系列作品中我们发现,与温润如玉的灰色系相比,她更喜欢紫色、黄色、绿色、蓝色等明艳奔放的色彩,并用这些色彩表现她在特定时间里的不同情感,这些色彩在画面上交错层叠,彰显出一种生命的律动,正如阿恩海姆和康定斯基所说的“具备某种倾向性的张力”,使人即使眼睛离开了画面内心也仍然跟随着画家的表达而激荡。如《飞燕思乡》,花瓶中一片花团锦簇,对比鲜明。近处怒放的花朵高低交错,浓醇厚重的主色调渲染着整体画面的基调,黄、红、紫等色彩点缀其中,画家将花瓶做了简单化处理,避免了重复色调带来的视觉疲惫感,使整个画面赋予色彩的变换及音乐的节奏感。画家有意点缀的几朵黄花使得整幅画面冷暖相交、富于变化,引起人们视觉上的审美快感。再看她的《腊梅迎春》,画面呈现的色调清透、淡雅,虽然画家选取了对比色来表现,但是整幅画面依然呈现出一种和谐的美感。画面在用色上也十分克制,色彩之间层次分明,刻意降低了色彩的对比度和饱和度,增强了色彩之间的微妙变化。在张德娜的笔下,你会发现每朵花都被尊重,就如同每个微小的生命都值得被歌颂一般,它们的质感被很好的表现了出来,色彩不仅是为塑造客观空间远近和物象立体感服务,更起到了平衡画面构成并传达内心主观感受的作用。
《飞燕思乡》 69cm X 148cm
“艺术没有国界,我愿将宁静祥和之美献给观者,为大家带来永恒的美”,在与张德娜的交谈中,谈起艺术,谈起绘画,她永远心存真诚与感恩。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永恒?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保质期,唯独艺术所带来的精神感召及构建的精神之美,以永恒的方式,值得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怀念。
(文/李晓辉,山东画院研究部研究员)
《地涌金莲》 138cm X 68cm
《滴水莲》 68cm X 136cm
《天堂鸟之春》 148cm X 148cm
(来源:画家张德娜)
画家简介
张德娜,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六、七届理事、山东省美术家协会现代刻绘委员会副主任、山东省中国画学会副秘书长,国家艺术基金评审专家,山东省美术馆馆聘艺术家,山东画院花鸟创作室主任,泰中艺术家联合会会董。主攻工笔花鸟、人物,写意花鸟、山水;涉猎水彩、油画。坚守艺术的原创性、纯粹性,追求明亮、祥和、深远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