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勇力谈中国画的传承与发展：守住笔墨底线 坚持守正创新

当前形势之下，怎样深入、具体地了解、研究、分析、认识当下中国画的创作现状？当下中国画的生存状态到底怎样，其传承与发展是否健康？这些都需要全面、深入的调查了解来进行评估。笔者在中国画专业教学和创作上有多年经验，并经常参与各种形式的艺术活动，对艺术教育与实践多有了解，我认为在中国画的传承与发展中存在许多问题，需要进行深入研讨。

笔墨是中国画的底线

一百多年来，大家都在讨论什么是中国画。早在宋朝时期，郭若虚就在《图画见闻志》中，针对韩国的“高丽画”和日本的“倭画”提出了中国绘画，这是中国画概念最早在文献中出现。而后来随着西方文化的传入，中西艺术产生了激烈的碰撞。近几十年来，中国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艺术观念上、绘画技法风格上都与以往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而且还处在不断的转变和转型中。中国画创作呈现出向西方艺术看齐的倾向，其中许多观念性的作品甚至基本抛弃了传统中国画语言特征，弱化了中国画文化精神。

唐勇力  唐人马球

95cm×142cm  绢本设色  2020年

同时，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中，西方艺术观念往往容易在青年画家心目中占据上风。如今众多中国画的青年画家“西化”得厉害，他们的造型能力和传统绘画的基本功严重不足，所以创作理念就力图在西方艺术形式及观念中寻找答案与出路。这些我们从各种类型的美展中都可以窥见一斑。我以为这些状况便是目前中国画的新特点、新趋势、新问题、新挑战。

中国画传承发展如何正本清源、守正创新？“混血儿”可不可以？可以，但是不能成为大多数。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中华文脉一定要传承，所以中国画的概念就一定要清晰，这是新时代应该要面对的事情。

中国画在有底线基础上的发展才是真正的发展。只有研究清楚中国画的概念，知道什么是中国画，守住中国画的底线，才能真正守住中国画。中国画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我们现在还往往不清晰。比如一些美术展览的评选中，有部分西化要素过重的作品也在入选行列——评选过程中失掉了中国画概念的原则，只看画得好不好，不看作品是不是真正的中国画。事实上，应该把那些混入其中的作品挑出来，送到综合绘画评选体系中，这样才能真正实现中国画的健康导向。

唐勇力  骏马奔腾图

180cm×90cm  纸本设色  2012年

在近二三十年关于中国画的讨论中，张仃特别提出“笔墨是中国画的底线”。其实，中国画关于笔墨论争的问题，有一个历时性的过程。从宋代开始往前推，中国画的笔墨是以勾线、渲染为主的，追求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元明清文人画兴起后开始讲究的笔墨，就是一笔出现干湿浓淡变化的笔墨，其主要是为了自娱自乐。宋代之前的笔墨和宋之后的笔墨很明显是不一样的，可见笔墨是发展变化的，明清时期至近代以来还是沿着中国本源文化传统精神发展。

一百年来，伴随西方艺术的冲击，又出现了一种所谓笔墨语言状态——材料笔墨，即现在所推出的“新水墨”，把宣纸、毛笔、墨、色彩数种材料放在一起随便使用，追求展览的视觉效果，游离于传统笔墨之外，不再讲究笔墨功力。对这样所谓“新画法”到底该怎么评价，是理论界值得研究的。中国画对西方艺术的吸收借鉴乃至照搬意识的加重，多元化艺术形式的发展，造成新时期中国画的笔墨概念模糊，中国画的界限也不再清楚，很多名为中国画的作品，其实游离在中国画本源之外，这些最终会导致中国画的文脉本源越来越淡漠。从宏观角度上来讲，应该从导向上扭转这个趋势，坚持守正创新。

以学院教育坚持守正创新

如何守护中国画的文脉，也就是说，培养什么样的中国画传承人？中国画教育的理念、方针、纲领、内容、方式方法等，都是需要重新研究的课题。

唐勇力 对弈

50cm×45cm 纸本设色 2023年

中国画当前发展中的主要问题，在于我们的学院教育。我在中国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担任过近二十年的中国画系主任，目前还在兼任上海美术学院的中国画系主任，对此有许多深刻体会。举个例子来讲，我的研究生听了理论家的讲课以后，反而迷茫了，觉得中国画不是当下的主流绘画，好像西方当代的前卫艺术变成主流了。这个现象非常值得思考，它包含着更深层次的问题。当前本科生的中国画教育，一定程度上脱离对传统的深度学习和认识，只浮于表面，史论学习极度缺乏，教学体系不够健全，课程设置不科学、不系统，更重要的是教师结构不合理，造型基础扎实、传统功力深厚、史学素养深厚的教师极少，所以这也是一个新挑战。中国画教育如何往下发展，面临着现实的严峻挑战与考验。

我认为要想成为优秀的中国画家，必须具备四大基础：一是造型基础；二是传统绘画笔墨技法基础；三是文学史论基础，如中国古典文学诗歌、绘画史、中国美学，包括西方的美学及美术史等；四是书法基础，文字书法是中国画传承非常核心的部分。但这还不够，要补充两个基础知识，即形式构成和色彩修养。

唐勇力 游春图

49cm×45cm 纸本设色 2022年

比如，造型基础是最重要的。当前中国画的主题性创作涌现出很多的优秀作品，就是因为百年来在“徐蒋体系”的指导下，学院教育中有大量的造型基础课，人物画造型能力大幅度提高，这一点古人是做不到的，也是学院教育的成功之处，今后需要更大力发展。然而，现在美术学院的教育有弱化造型训练的趋势，因为受到西方现代主义观念的影响，有些当代画家认为造型能力有一点就够了，因为“写实能力和造型能力在现代艺术中尤其是当代水墨中不是主要的”。这是我们要十分警惕的问题。表现中国精神、中国故事的主题性创作，需要非常强大的造型能力，这个造型能力要从教育中来。如果没有好的学院教育，人物画家成长起来就非常困难，所以我认为加强造型能力的教育也是我们中国画发展非常重要的方面。

（文/唐勇力）

唐勇力 佳人游春图

90cm×80cm 纸本设色 2022年

（来源：中国书画杂志）

唐勇力，生于1951年，河北唐山人。曾任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人物教研室主任、系副主任，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工笔画学会副会长。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后合作导师，中国美术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上海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中国画系主任。全国政协书画室副主任，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务委员，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专家。曾获教育部教学成果二等奖、首届中央美术学院徐悲鸿艺术创作奖、维也纳国际文化艺术功勋艺术家奖等，《新中国诞生》获中国凤凰艺术主题性创作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