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坛奇才曾来德
在剑光舞罢的毛笔之下,这是属于曾来德的直率气质和全身心投入书法创作的沉醉。
从80年代开始,曾来德用着一支长锋羊毫,在艺术之路上“锋出八面”,在传统书法与现代书法两个方向上同时展开。
在曾来德看来,传统使得我们懂得规矩、懂得法度,是训练笔法,吸取精华的过程。为什么要现代?则是具有直面传统经典的勇气,开创书法尚未发现或者说没有被自觉认知的文化价值和形式语言因素。而不是在前人创造的成果面前,停滞不前。
“从传统书写内容,先诗词后语词,从文字系列到非文字系列,形成倒叙关系,没有前者就没有以后。”在这个过程当中,曾来德完成了一个现代书法体系的创作和思考,同时在“书画同源”理念下,向着山水画领域进发。
“我既是勤学派也是苦学派,也是死学派,也是逍遥派。到今天,我仍然感觉空间无限,力量无穷。”在曾来德给自己的标签里,带着一位艺术家的多样性,传统与现代并存,古板和豪放兼得,在水墨的黑白两极之间游走。
20多岁开启学书之路
1956年,曾来德出生在四川蓬溪的一个偏僻农村。20岁之前,他从来没有摸过毛笔。但对写字的兴趣已经在无意间透露出来:上小学时家乡有一种奶浆菜,长得有点像小楷毛笔,花还没开时摘下来,就当毛笔用;没有墨汁,那就把木炭磨细,掺上水当墨汁;没有字帖,就拿语文课本里面的字格当范本,一本正经的照着写,也别有一番乐趣。
18岁曾来德去到宁夏当兵,三年后考上了西安西北电讯工程学院。大约在70年代末,曾来德从一本杂志上读到了一位日本书法家的狂妄言论:”二十年以后,中国人要到日本学书法,因为书法在中国快要到了失传的境地。“
当时中国刚结束文革,正是书法最为低谷的时期。“当时我就想,有机会我也搞书法,这种冲动不是因为多热爱书法,而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有一种强烈为国争光的情怀”。
就在大学毕业前夕,曾来德看到上海《书法》杂志上介绍的宁夏书法家胡公石先生。曾来德决定去拜师,找了大半年时间,终于在宁夏图书馆新馆的工棚里,找到了胡公石。面对这样一个年轻军人坚定的说要学写字,胡公石很意外,最后被曾来德的虔诚打动。
“我给他拉了近一年的纸,看他写字,然后回去自己默默练习。等我觉得可以给老师看了,就请先生来,结果胡先生看了大吃一惊,对我说,是不是我的字很好写啊,你这么短时间怎么就写到这种程度?我说,不是啊,这一年里我观察您怎么用笔,怎么运腕,回去一直在悄悄地学习。”听完曾来德的回答,胡公石点了点头。就这样,曾来德正式迈入了书法之路。
跟从胡公石久了,曾来德渐渐懂得了一些书法的规律,笔法、结字的技术关也过了。胡公石是传统派,他希望曾来德好好写标准草书。“你老老实实地写我的,写到五六十岁自然就成了。”
发生转变的是第一届全国书展,曾来德写了一幅向胡先生学习的标准草书。“有好事者故意把老师的一幅作品放在一起,问胡老,您看看这两幅作品选哪一幅合适?我们看都差不多,老师没吭气,后来就把我的一幅选掉了。”这件事提醒了曾来德,艺术是不能重复的。
后来没过多久,曾来德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宁夏。在所积攒的书法基础上,开始为自己的“变法”猛烈吸收各类书法营养。
“一方面开始大量地吸收传统,三四年的时间几乎临遍了历代经典作品,并对各种工具材料进行了大量实验。由于我最初接触书法,就对敦煌写经、汉简感兴趣,因此作品里也自然流露出来。”
在曾来德看来,使用毛笔就要达像用筷子吃饭一样简单的境界。严格的说,就是对毛笔要达到随心所欲的驾驭能力。拿着长锋羊毫在生宣上写小楷,就是在挑战技术的上限,提高控制毛笔和宣纸的能力。而这样不同于常规书写所遇到的困难,也让曾来德发现了传统书法需要拓展的空间。
比如为了塑造不同的线条形象,曾来德运用了不同的毛笔,采用了不同的运笔方式,或两指捻管、三指摄管;或横握,直捏;或侧身回钩、摄笔卧行、拖拉逆送;或长锋短用、短锋长用。一支长锋羊毫普通也就是用笔尖,而曾来德能在不同书写过程中将笔最大化发挥,直至笔根。而他之所以被书法界称为所谓“偏锋大师”、“书坛奇才”,大概也与他特立独行的思想和大胆妄为的用笔方式有关。
“塑我毁我”的现代书法
“塑我毁我”是曾来德在80年代的座右铭。没有“塑,何谈“毁”。所谓“塑我毁我”就是不断创造“新我”的过程。对于现代书法探索一样,曾来德始终都在更新,保留有用的经验,向前推进一步。
进入80年代,中国书法界开始热闹起来,汹涌的现代艺术运动让一批书法家意识到:传统书法在与当代文化艺术的对话中,处在一种“失语”的尴尬处境当中,要开始探索“书法”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
作为现代书法思潮亲历者,曾来德也曾被卷入其中。“再回顾这几十年来,当时那批所谓的现代书法家大多都偃旗息鼓了。因为他们最后都是以出卖书法为代价,被西方现代艺术所俘虏。他们并没有真正走到底,也没有走出真正现代书法的路来。”
所以,曾来德在选择探索现代书法之时,时刻抓着传统书法来支撑,不至于让自己迷失方向。
曾来德现代书法实验,主要是从两个角度上展开的:从民间书法中吸收造型来源;从西方现代艺术中借鉴形式构成因素。
“八十年代我开始现代书法的探索时,已经发现,雕刻斧凿的痕迹和自然风化是摆在我们面前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当时我在甘肃当兵,可以得见大量的敦煌写经和民间书法资源。我转而从民间写经入手,体味当时的民间艺人自然、质朴的书写状态,并从民间艺人留下的败笔和中找到了广阔的书法创作空间。并从视觉艺术的角度,自觉地将民间书法的自然笔墨转化为有文化含量的艺术语言。”
到了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出版业的发展,民间写经已经不再是什么“秘籍”,随处可见的民间写经出版物,为现代书法家提供了大量的创作资源,“民间书风”也由此成为九十年代至今的“现代书法”的主要形态。
其次,在“书画同源”的理论基础下,曾来德借鉴了西方的构成理论,对书法的视觉构成语言因素进行探索。首先遇到的棘手问题就是,传统书法对“内容”的完整性、可读性以及汉字的可识别性。
因为要想通过一篇完整的诗文,完成一件极具形式感的书法作品,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曾来德对书法形式构成的实验,经过了“传统书写内容,先诗词后语词,从文字系列到非文字系列”的过程。通过删减书写内容,强调形式,最后达到纯粹的形式美。所以曾来德的现代书法作品,颠覆了传统书法的审美观,把汉字的结构赋予抽象形式意味。
同时,曾来德没有停留在书法本身的范畴内,他从对音乐的思考中完成了一场“跨界”,也就是“墨乐”的诞生。
2005年6月18日,由旅居英国的著名诗人杨炼先生策划,伦敦大英博物馆举行《“墨乐”思想—艺术》东西方文化先锋对话活动。此次活动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由曾来德和英国著名大提琴家Rohan De Saram进行一场长达四十分钟的“无词对话”。
当巴赫深沉的大提琴独奏组曲响起,舞台上铺开曾来德从国内带来的安徽红星宣纸厂七十年代手工制作的丈八宣纸,他身穿素衣,稍顷凝神,一杆长锋羊毫写下李白《草书歌行》的第一句:“少年上人号怀素”。随着音乐节奏的起伏,落笔也渐渐风急雨骤,直至进入忘情的“无墨书写”。写至最后一句“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伴随曾来德的一声大吼,将中国书法留给西方世界一笔重彩。
大英博物馆的这次“墨乐”活动,看起来是一个突发奇想的事件,但对曾来德来讲,有关“墨乐”的思考与构想已经伴随很多年了。
“十五年前,我还在准格尔沙漠边缘当兵的时候,经常在沙漠里用干枯的骆驼刺练习书法,体会古人所说的‘锥画沙’、‘屋漏痕’的审美感受。有一次,骆驼刺划在沙上所产生的沙沙声让我突然产生一种灵感:如果把这声音录下来,一定是非常美妙的音乐,而毛笔在宣纸上的书写所产生的‘音乐’,一定会更丰富,更动人。”
在后来的书法创作,尤其是狂草创作过程中,曾来德常常一边书写,一边屏住呼吸,用耳朵去倾听毛笔和宣纸之间磨擦形成的那种抑扬顿挫的节奏和声音。这样一来,书法创作不仅是用眼睛和手来营造静止的视觉世界,同时也在过程中享受音乐的演绎。从而在音乐和书法之间,找到一个可以互相转换的审美通道。
从书法到焦墨山川
“今天的书法家,如果对绘画没有深刻的认识和体验,他的书法可能是一种抄袭或是历史翻版的状态。反过来讲‘画意入书’,这就是另外一面。”
因此,曾来德在80年代开始画花鸟画,并坚持以书法笔墨入画。而走进山水画,一个是由于曾来德对现代书法结构的探索,要把笔墨线条扩展;一个是他的个人情怀,山水画的格局才符合自己一直以来迸发的生命状态。
“如果按照传统的样式亦步亦趋,从写生到创作,然后一出门就看到了黄宾虹、张大千、李可染这些大师,高峰过不去,我就被打回来了。我的想法是,第一从书法这条道路走;第二插在绘画的边界上走;第三是用跨越式的方式走。”
所以,曾来德选择了焦墨山水来突破。首先,借助传统书法功力来控制笔法;其次,用现代书法的构成和块面,完成绘画意识;第三,运用“飞白书”做中间调剂。
对于创作的过程与步骤,曾来德用“围追堵截”四个兵法用笔进行概括。围,就是要限制空间;追,是要把跑出去的“白”的空间追回;堵,就是疏导,堵住了这边的空间,让它从那边走,形成“气顺”;截,就是截取造势,就像骏马驻坡,突然停止,能产生瞬间顿然的力度。
在材料使用上,曾来德也并不“设限”,中国画颜料和丙烯一起加入,单笔、双笔同时进行,构造出了一个莽莽苍苍、无形有象的境界。
程大利认为,曾来德对传统艺术的解读很个人化,他从传统中汲取菁华,变通前人语言,在大黑大白的起伏中不失精微的情感表露,这与他的书法一脉相承,都是极具个人色彩的“曾家样”。
“我随时都有新的东西出现。”在曾来德的思维中,艺术总是跳跃性的。最近,他又尝试完全用书法的线条来表达绘画,用题款进行面的组合。在二维视觉的平面书法上,他又提出三维概念,“汉字书法雕塑”与“汉字书法建筑”延续其“现代书法”理念,既有可读性,又有可识性,同时具有属于中国的民族性。
曾来德作为当代的书写者,不避传统,直面当代,从把书法的边界拉至最大。他说:“天底下没有走不通的路,关键是真得要去走。”
(文/周韶华,中国国家画院院务委员)
曾来德作品欣赏
山水四季图蜀山系列之五138x68cm
山水四季图山系列之一中国画138x68cm
十二生肖之马20x20cm
《游洞庭湖五首•其二》李白诗138x68cm
《赠花卿》杜甫诗138x68cm
(来源:无锡文艺界)
艺术家简介
曾来德,1956年生于四川省蓬溪县。1980年毕业于西北电讯工程学院。曾任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书法篆刻院执行院长,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现为中国文化艺术发展促进会书记、副主席,中国国家画院院委、书法篆刻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美术馆专家评审委员会委员,云南大学艺术学院书法学科带头人,北京大学、河北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等多所院校客座教授,北京国画艺术家协会名誉主席,世界华商书画院院长。系国家一级美术师,全国新长征突击手,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奖专家,原文化部优秀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