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长虹 | “水墨家园——我们的水墨•中国当代写意画十人展”（合肥站）

画余随想三则

 之一

 浅论中国山水画里的氤氲之气

石涛的“一画论”，就是一气作画，一气呵成。黄宾虹的浑厚华滋，浑厚是苍苍茫茫，华滋就是生机勃勃，南齐谢赫“六法论”里的气韵生动，也是要求画面里要有生机与生气，包括近人评傅抱石先生画作：元气淋漓障犹湿，也是此意。画中要有气，要有生气，其实就是氤氲之气。人与自然万物亦此理，有气方有生命。

如何使画中有生气呢？

首先，以气作画，骨法用笔，画家笔下的点线要如书法的线条一样，有力、有气、有骨，挥洒中要气脉连通，不能有滞墨、僵墨、死墨，苏轼评吴道子画：“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皆是论以气作画的重要性。

再者就是画面要有混沌之处，画面要有含糊和抽象的虚处，要有不可言说的玄妙之处。道家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石涛说，黑团团里墨团团，黑墨团里天地宽。黄宾虹的积墨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把一个墨团积得一片混沌，既不引人瞩目，又令人浮想联翩，感觉充满生机与神秘。在构图中还要注重画面的取势与虚实关系，虚实相生，阴阳平衡。气要聚，不能散，让画面形成一个氤氲之气充盈的宇宙。事实上，山水画是画实容易画虚难，画无虚处亦难出高境界。

另外，山水画的气象要大，气象大不是景有多大，而是画面中要有浩然正大之气象，画面气息要有自信与阳刚。李可染先生的作品能充分展现这一点，先生的大尺幅作品并不多，但是很多人的大幅作品与先生的小画放在一起，都会觉得小气。傅抱石的豪迈，贾又福先生的神秘无垠，都是后学无法企及的高峰气象。山水画家去写生，也是画家与自然交流与养气的过程，感悟真实山川的生气、神秘与博大，扩胸襟，养浩然之气，心使笔运，以气作画，山川与予神遇而迹画。

氤氲之气，更多的是中国山水画的审美追求，西方绘画不追求这些。中西方艺术在当代需要相互认知和了解，作为一个当代画家，最少应该能读懂西方当代同行的艺术，中西方当代艺术家都在努力地研究、反思与实践，当代山水画应该有这个时代的审美与图式，是否借鉴西方是每一个艺术家的自由选择，但最少不能重复前人。

 之二

艺术的很多道理都是泛泛之理，是人人信为正道而拥挤着行走的大路，这大路，往往是距离目标最远的路，绝非捷径。很多年轻有为的画家定不是循大道行走的人，而是在其很年轻时就有真正的高人指点，得真蒂，走捷径、且执着探索完善，至脱颖而出。不是说走大道就难修正果，走大道如佛教之渐悟，往往事倍功半，达巅峰者极少亦极艰辛，走捷径者如佛教之顿悟，一超直入如来地。细思量，绘画之道此例犹鲜明。

初学绘画，首先面临先求同还是先求异的问题，先求异者最后也不必一定求同，但一定要把握好定位和高度，好的艺术都是新的，但新的不一定都是好的。先求同后求异，是把众多个性鲜明的个体训化成面貌相近的群体，然后再从这大群体的大同中蜕变求异，力图成为个性鲜明的艺术家，这看似是大道正途，是大多数艺术家所共走的路，其实是一条最难成功的路。

初学绘画若缺少共性，纵使天赋异禀，也很难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甚至举步维艰，这跟我们的环境对创新意识不够重视有关，但没有异于他人的个性就成不了艺术家，先异后同要比先同后异成功的比例要大的多，可以思考一下我们身边年轻时就卓有成就的名家的成功之路，再反观自己，大多数画人会黯然神伤！

 之三

画面能击中观者心灵的，往往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如何处理好画面与自然的关系，或许是一个艺术家终生都需要探索与完善的课题。艺术家最重要的不是学问，而是对艺术应有独特的感悟、敏感与创造力，能发现和表达别人感悟不到的东西，能以独特的手段展现自我独特的心灵和对艺术的认知。有人说，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破坏即创造，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们虽不必一刀切断与前人的关联，但最少不能泥古不化，林凤眠、吴冠中、田黎明他们不用中国绘画的传统语言，也画出了很高格调的中国韵味，黄宾虹先生集学养、传统与写生的综合蒙养成就一代宗师，法国女素人画家萨赫芬，一个女佣以绘画成就享誉世界，六祖慧能一个文盲成为一代宗师，他们都不是仅凭继承和学问而成就的，而是他们身上有异于常人的慧根。另外，我也不喜欢有人把艺术和笔墨看作遣兴与游戏，我也不知道任何学问可以以游戏的态度而达到高度，游戏艺术者最终游戏的是自己的生命。作为一个爱这个职业的画家，应该对所从事的行当有敬畏之心。艺术家面对人世沧桑和生命的苦难，可以画出苦难，如凡高；也可以画出浪漫，如夏加尔。

艺术发展到一定时期，必会涌现出一群勇敢的探寻者，他们的作品未必是抒情而优美的，也不一定是集传统之大成者。但他们的作品会渗透着作者对生命和艺术本质的认知与追求，抑或是深刻地揭露世界的面貌与人类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