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中是谁?先来看一组邮票:
这是2022年虎年中国邮政出的生肖邮票,这套邮票一出,便在社会上引起广泛讨论与争议,其中主要原因就在虎的表情面露愁容,与大众期待中威风凛凛的老虎形象不符。
这组老虎形象的创作者就是以画虎而闻名的冯大中。
当然这些争议之中也有邮政坚持丝网版画印刷从而丧失了水墨柔软质感的原因,但是更主要的是反映出传统绘画与大众审美的脱节。时至今日,大众对老虎形象的期待依然离不开威严、凶猛,又经历过互联网流行审美的萌化、幼化,对老虎的审美就固化在这两种极端中,而冯大中的老虎不属于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于是招致非议,以这种方式“火”出了圈。
【文心雕虎】
提到冯大中的老虎,给美术界最大的冲击就是他皮毛技法的革新,全身细致入微的刻画加上写实严谨的造型使他的虎焕然一新。这也让他的作品在书画市场广受追捧。
《七九河开》2012
冯大中曾自称“独领风骚三五年”,然而三十多年过去了,画虎者众多,皮毛质感一个比一个精致,却也无人能超过冯大中的高度。回过头来再看冯大中,他的虎不止有“真实”,他祛除了虎的野兽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书卷气,文人气,这是与别人画的虎最大的不同。在他的虎脸上能看到人的表情,能看到阅尽沧桑的岁月痕迹,这是在真实动物脸上看不到的一种拟人化手法。观众会被他精湛的皮毛质感所迷惑,从而陷入他的作品世界之中,将他笔下之虎当作真实之虎,全然忘记了真实老虎的模样。这就如文同之竹或齐璜之虾一般,悄然将笔下之物与现实拉开距离,成就独属于自己的绘画宇宙,也就是中国画常说的“不似之似”。冯大中的虎较传统绘画更接近真实,但细细品味,其虎色彩更淡雅,斑纹更连贯富有韵律,再配合诗情画意的场景,还是将绘画与现实拉开差别,而这一点点的差异,给书卷气息的注入提供了空间,使他的虎脱离了照片一般的匠气,寄托了文思与才情;也使他的绘画脱离了一味写实的俗品,将走兽绘画提到一个新的高度。在他之后,画走兽者众多然无人能出其右。寻常人观其画,大都只见一层毛茸茸的皮,而不知其真正的高明之处。
《霜晨月》1992
冯大中深谙绘画之道,十分懂得经营画面,绘画皆方寸之间,虚实节奏是其气脉呼吸。细致入微的工笔丝毛技法很容易让画面陷入冗杂死板之中,如何让画面细而不腻、工而不匠?90年代的一批作品冯大中空置背景,不设一草一木,实现“密不透风,疏可跑马”,虽然留白之形式古已有之,然冯大中之虎细腻严谨却远超古人,留白将大实大虚的对比推到极致,画面节奏明晰,张力实足,再辅以诗文题跋,营造出传统与现代、写实与抽象的强烈反差。
《恋》1995
《爱》
《晨妆》1992
《夏梦》1994
而早年有一些与宋雨桂合作的作品,背景则以大写意泼墨处理,同样是将粗矿与细腻,具象与抽象的碰撞做到淋漓尽致。
《惊梦》1988
《觅》1995
更多的时候,背景则是取材自东北虎真实的环境——东北的白山黑水。冯大中注重研究真山水,布景不落俗套,将虎从年画那夸张概念的松石神坛之上请下来,回归到更加朴实的自然山林之中,老虎或游走于芦苇草荡,或栖居于临泉石涧之间,不以笔墨炫技,而是烘托宁静清幽、苍莽寂寥的自然气息,向往归隐其间的既是虎,亦是冯大中本人。
《晓风残月》2000
《青山着意》2004
《过眼云烟》1995
《月满青山》1993
《秋水长天》1991
《霜晓》1988
《霜晖》
《林泉之乐》2004
《天地玄黄》2008
【书斋里的旧趣味】
“当代美术已经进入一种公共状态,如果还停留在书斋里,不免有些病西施的感觉,使人生厌。我喜欢生动的、野逸的、自然的‘四君子’。”
这是冯大中先生的一段自述,他口中停留在书斋里的,是墨守成规的旧时代文人画,相比起老一辈人画虎必凶的刻板套路,冯大中的确是走出书斋,走进泥地里,拥抱大自然的新生代。然而以今天的眼光去看,冯大中又成为了不折不扣的书斋里的旧传统,在更大的互联网的公共空间里,他的虎也如同病西施,无所适从,令人生厌,比不得可爱萌虎讨人喜欢,也不如威风霸气令人崇拜,一枚小小邮票招致网络非议便是此种体现。
《山野雄风》2004
《青山着意》2010
《林间暖酒烧红叶》2012
而我并不认为这是冯大中或者旧书斋传统的过错。今日很多人认同“笔墨当随时代”,对于旧书斋在当今时代的窘境,或批判,或焦虑,或积极寻求现代潮流的认同。在我看来,这就不成为一个问题。“笔墨当随时代”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笔墨所依附的工具,本身就已经脱离时代了。
所幸绘画不同于绘画史,历史是线性的,是必须有时代性的;而绘画不是,绘画是如生命演化般树状的,不同的文化生态孕育着不同的绘画形式,没有唯一的标准,也没有统一的方向。只是在互联网现代化的洪流下,世界迅速大同,而多元的文化土壤,正在被消解逐渐趋同。旧书斋里的传统,因生存土壤的坍缩而被困在文明的孤岛上,像极了因人类扩张而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
我必须承认,旧书斋里的传统绘画正在走入文化遗产,而不再是这个鲜活时代的宠儿。冯大中以及和他一样的旧书画圈子永远也不会被写入当代的绘画史,但他们依然值得被看见,被理解,哪怕最后只是一座孤岛上的活化石。他们的存在,保留着我们文化的多样性,而消解多样性,就是在阉割文化本身。
(来源:冀策 此間無我)
艺术家简介
冯大中,1949年生于辽宁,号伏虎草堂主人。第十、十一、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笔画学会原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副主任,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辽宁省美协副主席,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冯大中的作品《苏醒》、《母与子》入选《中国美术全集》;作品《苏醒》、《惊梦》入选“中国百年画展”及《中国百年画集》;有18件作品为中国美术馆收藏,另有数十件作品被国内外重要美术馆、专业机构及收藏家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