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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

来源: 文化视界 2023-12-15 09:4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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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自成体系。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衍变中,不仅以一贯之,延绵不绝,它更是以最独特、最具艺术意味的方式,凸显东方审美文化之特色与魅力,并升华为中华民族对生命的历史认知与现实感受的视觉艺术表达形式。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退休老人 68×138cm 纸本工笔 2021

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家通过一轮复一轮的审美创造,不断地为中国画注入生命力,而我们对古人审美智慧的追寻和探究,无懝是推动当代中国画深度发展的潜在力量。在中国画相对独立的体系中,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当下,尚缺少一个具有共识性的基础训练方式,这也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如此,本文探究古人遗存以弥补当代中国画的缺失其意昭然。

中国画在题材上历来有“画分三科”之谓,即人物画、花鸟画、山水画;在技法上又分工笔、写意二种。可是,我们在翻阅绘画史时会发现,还有一个独立画种,名为:“白画”。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溪山晓行 116×138cm 纸本工笔 2021

关于“白画”之谓在美术史中多有记载,如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记两京外州寺观画壁》中记载,长安慈恩寺大殿东有郑虔、毕宏、王维等人画的“白画”,大殿北有董諤画的“白画”,宝应寺多有韩干画的“白画”等等。段成式在《酉阳杂俎续集·寺塔记上》更有“吴道玄白画地狱变”记载,因吴道子是唐代的“画圣”故亦称为“白画”之始祖;另有记载说宋代李公麟以淡笔轻墨,不施粉黛,集单纯之大成、创造“白画”这一形式,以其名作《五马图》为佐证,但又因其多有不设色作品传世,在美术史中更多地将“白描”与其相提并论,以至于“白画”与吴道子、“白描”与李公麟成了二者的代名词。但据学者多方考证,关于“白画”与“白描”在史料记载和作品鉴别上始终是混淆不清的,有其将现代人认知的白描形式称谓“白画”,亦有其将赋之于分染的作品归为“白描”,如此等等不于详尽。中国画是以文脉清晰、传承有序、基因强大而著称,那么“白画”追索至今谓之何?不妨作些探究。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紫色的诗 120×138cm 纸本工笔 2021

纵观美术史,与“白画”并行的也有一个画种,即“白描”,两者相应。唐宋时期应是“白描”、“白画”发展的高峰,创造了众多经典之作。从吴道子运用遒劲洒脱、行云流水的白画手法的《八十七神仙卷》、《送子天王图》,到李公麟运用精致刚劲、淡雅至简的白描手法的《五马图》、《临韦偃牧放图》,不仅创造了“世界所存中国画人物无出其右”的非凡经典和“宋画第一”,也呈现了“白描”与“白画”的盛世辉煌。那么,“白描”与“白画”间有何区别?究竟是“白画”即“白描”,还是各有独质,亦或互为内涵?如此就先从词汇角度解析:“白画”与“白描”,两者都有一个“白”字,差就差在“画”与“描”二字。这二字皆为动词,具有同一性,可从字面意义作解,或细细体会,便可知,“画”比“描”更为宽泛。而且“画”还带有名词属性,而“描”却仅是一个特定的运笔方式。因此,相比之下,“白描”具有一定的狭义性,“白画”则更为宽泛。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花儿时节 100x110cm 纸本工笔 2021

另据《宣和画谱》记载,宋人李公麟除去绘画作品和临摹古画外,其余皆是“白画”或“白描”,线描设墨色者为“白画”,单用线条表现的则为“白描”。石守谦先生在《风格与世变:中国绘画十论》一书中认为“白画”与后来俗成所谓的“白描”不同,唐宋时期的“白画”在范围上比“白描”更广,它还包含了墨染与淡色的分染。

可问题恰在此。“白描”和“白画”,二者为中国画表现的不同手段,而两者的命运却不甚相同。至今,“白描”不仅成为独立画种,而且还是工笔画和水墨画的造型基础,可再看“白画”,尽管它的原始形态广泛存世、尽管它在当代学院中具有丰富的发展,在中国画创作中亦多见不着色、或只着单色的作品,可其称谓却在历史的流变中虚无不见了!为何?

“世以水墨画为白描,古谓之白画。”清代方熏在《山静居画论》中之此句,便可提供一个探究的线索:从白画到白描,蕴藏着古今之变。即,现在我们所称的“白描”,其中也包涵着“白画”的概念。这倒像是“白描”将“白画”娶到了自家。“白画”藏在家中足不出户,名声日渐淡化;而“白描”则成了一家之主,名望不减当年。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日归苗山 138x166cm 纸本工笔 2022

可是问题又来了。如上文提到:“白画”比“白描”更为宽泛,难道这说明那足不出户、名声日渐淡化的新娘子的心胸更是宽阔?此话不假!如至元代,无论是工笔画还是文人画,“白画”在其中是从未清闲过——

工笔画唐宋以前是中国绘画的主流形式,线的表现虽是工笔画的造型基础,但工笔画中线与色是分离的,从技术层面上是有程序的,即传统工笔画的表达是先勾线后施色,使线成为形的骨架和支撑,再“随类賦彩”,并采取“以线范色”的方式来规范赋色的边缘,以达到色和线的结合,并“气韵生动”,进而传神写照。这样的表达方式使得不着重色只靠单纯轻墨分染或素色分染的“白画”别具一格,成了纷纷效仿和运用的表达方式,以至于成为唐宋绘画创作中的一个独立的画种和特定的概念,也为唐以降各朝代鉴赏品评。至元代由于文人画兴起,工笔画退为低潮和沉寂。文人画是一门综合艺术,集文学、书法、绘画及篆刻艺术为一体,讲究“书画同笔同法”,以“笔以立其形体,墨以别其阴阳”,笔与墨产生了交互融和,笔(线)即墨,墨即笔(线),在行笔过程中线可转变成面,面亦可谓展开的线,使线和面的界限不再清晰,浑然一体才为妙绝。文人士大夫将绘画表达视为精神调节的手段,起到的是精神舒络的作用。不为物役,不被法拘,以最简单的工具笔、墨、纸,最概括的语言黑、白、灰来聊发胸中逸气,“以素为宗”“以淡为玄”,崇尚心手相忘,朴素简约、笔墨相兼的境界和效果。如此,文人画的水墨画与“白画”的视觉内涵与形态方面就有了趋同性,只不过后人对文人画的推崇和膜拜,这才使得“白画”被淡化且失去称谓的价值。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怒族鲜花﹒生活如歌 350×250cm 纸本工笔 2020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怒族鲜花﹒生活如歌(局部)

论至此,可见“白画”所涉及的范围更广。结合今天的理解力和现实感受,我认为“白画”的内涵应包含了“白描”,其寓意是不着色,具有单纯性,或以单纯的线为造型基础的方式,或赋予较为单纯色墨分染统谓之“白画”,其中单纯以线描绘物象又可谓之“白描”。在技术机制上“白描”注重毛笔勾勒的书法意趣及章法程式,“白画”是在此基础上附加单色渲染及凹凸刻画;在视觉效果上“白描”通过用笔的轻、重、缓、急,提、按、顿、挫和线的粗细长短、繁简疏密体现审美追求,而“白画”则是通过浓淡干湿、凹凸起伏、深浅变化和块面经营体现物像的质感、体量及审美特征;而强调用笔、崇尚平面化、意象性表现是其共同特点和审美价值追求。如此,回头看文中提到的“白描”娶回了“白画”,实际上还应该再补上一句:过门的“白画”以她的技法和内涵撑起了“白描”——“白画”才是一家之主。

“白画”的重要性与价值显而易见。中国画发展至当代,呈现出空前繁荣的盛景,无论艺术观念、表现方法、技术手段和造型能力都较之古代有了较大拓展和提升,但我们亦要看到,中国画较之西画还没有自己的完善、规范、符合当下要求的基础训练方式,或者说还没有建立起具有形成共识的权威性基础训练体系。纵观各美术人才培养单位,有以西画素描为之,有以线形素描为之,有以结构素描为之,有以白描为之等等。每一个画种都有切合自己特点的基础训练方式,中国画作为东方大国的文化载体,以独特的民族特质独步世界,亟待构建自己的基础训练体系。虽在艺术实践中无论是美术高校还是美术家个体,在基础训练方面做过许多有益的探索,结构素描方式是相对集中被采用的方式,或许能够解决线与体积结合的问题,但结构素描来源于西方,同时亦遭到强调平面化、民族化的反对。恰是因此,本文认为有必要对古代“白画”的原意以及现实内涵作一翻重新诠释。其一,它会涉及到中国画传统技法的传承与拓展,使代表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中国画更为丰满多元;其二,它还可作为我国传统文化复兴的一个具体抓手,并在中国画不断完善的基础上探索出新的方向;三,以此为基础,或许能为中国画形成属于自己的基础训练方式有所补益,在“白描”与结构素描的纠结中提供一个新路径和重构的可能性。

(文/陈孟昕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红山楂 120×120cm 纸本工笔 2007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传教士与中国晚清往事(合作) 260×300cm 纸本工笔重彩 2018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传教士与中国晚清往事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唐蕃古道风情录》(局部) 94×255cm 纸本工笔 2014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腊月》(局部 1) 210×230cm 纸质工笔 2009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暖月亮 220×230cm 纸本重彩工笔 2011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一方水土(局部 1) 纸质工笔 210×220cm 1994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一方水土(局部 2) 纸质工笔 210×220cm 1994

(来源:中国艺术研究院工笔画院


画家简介

陈孟昕 | 探寻失落的画种——“白画”

陈孟昕,中国艺术研究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协中国画艺委会副主任、中国工笔画学会会长、中国画学会副会长,现代工笔画院副院长,中国国家画院特聘研究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作品参加第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届全国美展,获全国美展银奖一次,铜奖二次,分区展金奖一次,优秀奖五次,获省级届展金奖四次。承接中宣部、文化和旅游部、中国美协、国务院参事室等下达的四项国家重大美术题材创作项目。六十余次参加“北京国际双年展”等国家级展览项目,并多次参加法国“卢浮宫国际艺术沙龙展”等境外学术展览。获首届“文华奖大奖”和湖北省“屈原文艺奖”“文艺明星奖”“文艺振兴奖”,荣立文艺三等功一次,荣获中宣部、中国文联、人社部授予的“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


[ 责任编辑:周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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