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金秋十月，风清月明，室外竹影婆娑，秋虫鸣鸣，枫叶染黄......借仲秋假日休闲之际，在书房中梳理起多年零乱的信札文件资料，从中发现了一张夕年伯龙师交付于我的画集序。
作者为已故著名美术教育家、画家刘海粟先生的秘书柯文辉老著写的伯龙师画集，此件为即将出版的《柯文辉先生文集》打样页码稿，全文如下：
黑白龙画集序
三十年代之初，予得赵望云弟书，言临清画童中有黑白龙者，豪放善悟，在鲁无良师，恐其见闻有限，局促如辕下驹，以不得成龙为恨焉。未几，白龙来沪从予游，磊阿有稜角，下笔临牧溪、梁楷及刘、李、马、夏诸家之作，如醉如痴，墨韵倜傥，骨气洞达，颇能神会。黄朴老及天寿、许征白、汪声远、马公愚、俞剑华诸教授均喜其坦率勤勉。予观其创作，虽略伤细谨，无损其可塑性。乃教之益严，抽检其书法及画，虽一丝不苟，唯默识于心，不轻易称之。恐其浅尝辄止，骄娇二气俱来也。予侄思训年与之仿佛，二人为管鲍交，不入舞场酒肆，课余唯胡琴一把，清茶一壶，引吭高歌，声震屋瓦。弟常年衣旧大褂，不修边幅，眉宇轩昂，有古齐鲁人英风侠气，乃寄以厚望焉。
解放前夕，白龙自鲁来沪展其创作，谒予于存天阁，乃述返历下办南华学院事，尝尽艰辛,予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以为怪。且以不为人妬为庸才以励之。观其画艺，稚气尽脱，笔犹未放，乃携至画室，出所藏关仝、倪迂、李成、石田、文征明、唐寅、仇英、八大、石涛及扬州诸彦名迹，观摩尽日，留连不忍去，寝食俱忘，眼界大开。马公愚先生亲为题耑，予与许醉侯、王个老、诸乐三等先生往贺，观众颇踊跃。后移济南展出，来信云盛况不衰，予闻而甚慰。
近年予数度鲁游，白龙已以画名家，桃李满园，两鬓初雪，几番来省，执礼之恭，无异往昔，并言不尊师者不足为人师，七十有师大幸也。予写墨牡丹以赠之。风涛历尽，至情未失，闻思训殁，泪如泉涌，予忍泪相慰，亲若家人。及别，拱手依依，予车远去，回头遥视，犹见其僵立风尘中相望，予若有所失者数日。
近年白龙羽毛大丰，纵笔为雄山丽水造像，墨外有意，线内蕴情，云气森然，心胸开拓，简笔人物，肆而有法，阿睹传神；松石兰竹，不拘一家。齐鲁中青年多师之，而精神淡泊，自奉甚俭，不为物役，笔耕如故，慕予“年九十犹一白发学童”之说，了无骄态，质朴可亲。
白龙向往画无定法。予以五多为嘱：即多远游；多勾速写；多习篆书；多读古人佳画名文；多面壁沉思。一变前法，化古铸新，别辟一境，更上几层楼，以苦为乐，于大寂寞中得新生命，以献吾土吾民。非为个人，为神州艺术也，白龙其勉乎哉？！
弟画集将付梓，请序。画在，明者识之，何用序为？而几十年交往，不得无言。纸短情长，笔墨荒疏，恐不可用。方家哂正，予与白龙皆稽首谢之！
见物生情，穿越时空又回到了一九七七年的中年时代。一九七七年初春的一天，我去省立二院理疗肩周炎，在路上遇到跛脚行走的伯龙师，询问其原因，师感叹说，刚进了本命年就不慎伤了脚。当时我即劝师同去二院理疗，师坚持不去，我只好扶他回到南新街家中。进屋后伯龙师投开蜂窝炉，泡了浓浓的一壶茉莉花茶，在春寒乍暖花香四溢的氛围中，伯龙师向我叙谈起一生的往事。说到兴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上海美术出版社当时精印的吴湖帆画集，并取出这份柯老已写好的画集序，郑重地交给了我，并嘱咐将来出版画集时定要用上......
不曾想到，一九八九年，这位在齐鲁画坛中备受敬重的一代泰斗归西仙逝了。即年，富华大姐与天明姑侄俩在我和多位画友的协助下，广借外流（送）的黑老平生佳作，与家中所藏遗作，集成《黑伯龙画集》出版。鉴于当时社会诸原因，未采用柯老所写的画集序，而采用了刘曦林撰写的集序，此实为憾事也，逝者在天之灵可安否？！
（文/杜仲增，写于倚石精舍 2023年11月22日）
（来源：美篇号@桐荫居士）
作者简介
杜仲增（赠），字易，号桐荫居士，以倚石精舍·汉华堂自居。一九四三年古历五月二十一日生于青岛，祖籍山东济南。中国山东省民革党员、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国画家协会理事、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山东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甲骨文研究会山东国际交流中心常务理事、山东盆景奇石协会顾问、《中华人物辞海》（当代文化卷）特邀顾问编委、山东大学华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艺术总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