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绘虎，可从虎开始说起。虎是自然界生态链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而且作为一种瑞兽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我们对虎的生物学知识大致了解是，虎是一种体态雄伟强壮高大的动物，其显著特征是毛色绮丽，带有条纹状花色，在不同地区虎的体形习性方面各有分别。正因为虎的凶猛和威严让人既畏惧亦崇敬，从远古时代群族部落的保护神、崇拜的虎图腾，西周时期统治阶层调兵遣将的虎符、虎节，战国时代的虎纹瓦当……自古围绕对虎的崇拜和敬意，形成了悠久绵延的虎文化，很多地区都有画虎镇邪、祈虎赐子、佩虎保安的生活习俗，直至今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仍时常可见。
《震山》刘扬90cm×97cm
在丰富的虎文化影响下，关于虎的绘画自然备受艺术家垂爱。在古代关于虎的绘画常以松月、山水为背景，以宁静祥和的背景凸显虎的威严和勇猛，同时十分讲究老虎姿态的表现，不同的姿势形态都有不同的寓意，如抬头望月的上山虎寓意王者风范，霸气无畏的下山虎寓意辟邪镇宅，而自在悠闲的卧虎则寓意平安吉祥。而当代绘虎创作映现出不同的创作取向，曾经的传统创作模式对当代创作的影响呈现式微趋势。当前，中国美术领域绘虎创作的当代性建构旨意大致是，一是继承古代传统题材所延续的创作文脉，力图实现技法创新与艺术发展；二是当代的虎作为珍稀保护动物，绘虎被自然架设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情景设定；三是在当下创作观的影响下，绘虎创作担负起结合时代审美重焕风采的重任。这并非虎这一门艺术题材所面临的问题，而是整个花鸟画科及至其他传统画科普遍面临的时代性应对课题。
《异度空间之一》刘扬180cm×97cm
刘扬从事老虎绘画创作二十余年来，着力突破传统题材表达自己的当代绘画意识，不断实践艺术语言与精神追求的统一。分析其绘虎的创作成果，可从传统工笔虎、敦煌系列虎、新水墨虎、写意虎四个版块领略到他的创作思考和转向逻辑，这四个版块之间是循序渐进、具有一定的进阶性的：传统工笔虎——敦煌系列——新水墨系列——写意系列，这个进阶的过程是对其创作经验、创作能力的丰富与提升的大概归纳，也是他多年绘虎创作的四个重要维度，这四个维度分别以不同视角展现了其绘虎艺术的探索情境。
传统工笔是他介入绘虎创作、不断产生创作动力的重要起点。在这一阶段，刘扬的绘虎创作一面从传统中学习绘画技法，一面从生活中了解自然中虎的真实面目，从而避免脱离真实的自我创造。他在黑龙江东北虎园林实地写生时，东北虎生猛的自然兽性带给他极强的心灵震动，而在秦皇岛看到人虎之间的和谐互动，却因感受到老虎天性的反差而产生了悲悯之情。之后一次次他在和老虎的亲近接触中，同老虎之间的情愫渊源越来越深。他开始相信且感受到虎的灵性，虎的一颦一动、一扑一掀，虎的皮毛光色、神情姿态，对他而言有着一股神秘的吸引力，让他在创作时反复观察、反复思考，深入到绘虎的每一个细节中。所以，在一笔笔虎毛的精微描写中，对一只只虎矫健身姿的刻画中，他对虎愈加熟悉与偏爱，随之从表现虎的形态进而表达虎的状态，他尝试通过虎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而与画中之虎聊天、诉说。在这一阶段练就出了扎实的造型功底，使其创作语言向水墨、写意的转变成为可能，为他不断深化创作提供有力支撑。
《慈悲无量》刘扬136cm×68cm
伴随强调写实性的工笔创作的持续，第二阶段“敦煌系列”的创作想法油然而生。敦煌是佛教东传的源头和首要中转站，作为佛教徒朝拜的圣地，敦煌莫高窟完整保存了大量的石窟、壁画。石窟是专供僧侣坐禅修行的洞窟，被称为“禅窟”，石窟内有佛造像以及以佛教题材为主要内容的壁画，彩塑佛像和壁画整体呈现鲜明的艺术风格，其艳丽的色泽、装饰图案、佛像造型、宗教故事共同构筑出一个佛教文化天堂，形成独特的敦煌石窟艺术。刘扬的虎由最初对虎的自然天性与外在形象的客观描绘，转向以虎为媒介以禅修为指向的主观检视，建构起是一种内观禅修的方式。内观是“洞察事物究竟的实相”，是心性的修炼，“敦煌”系列所绘之虎目视前方，眼神坚定而刚毅，神态镇定而沉稳，威猛之虎和禅修的内心由此建立视觉联系，搭建起画中虎与人、人与已对话的桥梁，人与画的互动达到让观者自我省察的目的。《隔世箴言》是这一系列创作的代表性作品，画面以一只即将冲出画面的虎为主体，通过对虎极为精细的刻画与缥缈的宗教主题背景处理营造出特殊的情景、夸张的视觉张力，这似乎在指引观者将虎与背景含义的主动融合，使观画的过程成为回望内心、自察自省的契机。《护法》《往生》《慈悲》等作品的创作主题正是对应于此。“敦煌”系列是艺术家有意识进行“内观”创作的艺术，似乎打开了关于绘虎创作多维的表达空间，使人文性关怀赋能推进传统绘虎体系的当代拓展，在审美语言、画面构成等方面呈现出极具当代性的面貌。
《隔世箴言》刘扬200cm×145cm
“新水墨”系列是“敦煌”系列的精简与凝练。新水墨是中国传统水墨艺术与西方现代艺术观念结合而产生的当代艺术品类，在沿用传统水墨工具及技法的同时，将水墨语言采用西化的形式处理，主要手法是以水墨浓淡干湿的自然特性表达艺术家主观思考。刘扬的绘虎创作经历前两阶段后，从表现虎的形象神态为主要内容，走向对虎所承载的内观禅修意义的一种外化形式的塑造。“新水墨”系列创作既是对作品内容的进一步凝练与总结，也是对绘画主题意义外化表现的再次突破。《西山行旅图》《异度空间》是“新水墨”系列的代表作，画中侧行的老虎回眸与观者对望，这一瞬场景的表现内容不再关乎老虎，而是直接链接观者及自我内心，这不单单是绘画手法的去繁就简，更是主题意义的凝练表达。虎的塑造手法完全脱离传统绘画的限制，画面的色彩退却、细节简化，背景空间象征意味更加强化，看似不合时空的画面将观者引入自我对话、自我内视的“异度空间”。《新水墨虎》系列作品更是将精简与凝练极致化处理，如果说传统工笔虎创作、“敦煌”系列是对“虎”的主题内容赋魅的过程，“新水墨”阶段则是对“虎”逐渐祛魅的过程，虎的神秘性、神圣性被观者主观消解，成为观者的自我化身。《信步》中的虎神情自若、信步走来，似有意助力于观者内心由自省到自强、自洽，进而反思、觉醒。据此，我们可引申出对“艺术的终极意义”命题的追问，艺术除自身带来的审美价值外，推进人对自身生命意义的思考也尤为关键，这一点正是不少艺术家未给予足够关注的部分。
《水墨虎》刘扬180cm×145cm
“写意虎”是刘扬绘虎创作回归于传统绘画体系的近期创作。虎的传统文化意义以及其自然属性带给人的附会理解始终存在，虎虽有着强大的捕食能力，但是它有自己的智慧隐藏自己，每当准备向猎物发出进攻前，它会躲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这种擅长隐藏自己、把握时机的能力，也是人类社会的一种生存法则。杨慎在《韬晦术》中说，“韬光以待时，养晦以待用”，大意是隐藏锋芒、修养心性、待时而发。当下我们解读虎画创作，并非强调以强者姿态面对生活，而更多是启发提高内在修养、韬光养晦，这是刘扬笔下的老虎带给观者的另一收获。我们看他的绘虎创作，自始而终从未着意刻画虎的凶猛兽性，画中虎或昂首挺胸，或匍匐思考，或缓步潜行，每一只虎所展现的精神是拟人化的，是引人“谦而向善，自察自省”的，表露出猛虎细嗅的创作意蕴。“写意虎”系列以传统笔墨语言造型立象，意在突出笔墨情趣，重写而轻画，画中虎温和平静、悠闲自在，所代表的权势威严全然不见。在《美好时光》中刻画了母虎一家的温情画面，幼虎憨态可掬，跟母虎之间撒娇互动，场景温馨美好。达观或许不是生存法则中的最强策略，确是应对现实人生的最佳状态，刘扬笔下温和而平静的虎、韬晦以待时的虎被赋予超然达观的智慧，由此绘虎创作的深层意义也在此中闪现。
《五福同辉》刘扬197cm×145cm
艺术的创新精神不止步语言表达上的技法精进，更要在主题表达、创作思想上求真渐悟，唯有如此，艺术才能走向高度。刘扬的绘虎创作的四个阶段既是其艺术不断精进的发展历程，是其艺术创作在深度广度上的持续推进，更是他艺术思想发展成熟的过程，构筑出他个人艺术空间的四个重要维度。多年来，刘扬始终沉潜在绘虎创作中，已然形成了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在他的画作中，老虎早已化作一个艺术符号，画中之“虎”逐步超脱于自然虎、人文虎，成为艺术表达的情感文本，从起初“传统工笔虎”表现虎的外在形象、人文价值，到“敦煌”系列表现虎的启智作用，到“新水墨”系列表现虎带给观者的察己内省，再到“写意”系列表现虎的达观智慧，每一个阶段画中虎的造型在变化、气度在转变，其背后象征和隐喻的意味随之不同，即使同一件作品不同的观者亦会产生不同理解。也正是如此，观者在对画面意义的不同解读中，以不同角度介入艺术、理解艺术，并体悟到艺术的深层意味。
（文/张肖萍，山东画院研究部副主任、山东省中国画学会理论艺委会委员）
作品欣赏
▲《隔世箴言》刘扬200cm×145cm
▲《慈悲无量》刘扬136cm×68cm
▲《重彩敦煌系列之慈悲》刘扬90cm×97cm
▲《异度空间之一》刘扬180cm×97cm
▲《西山行旅图》刘扬367cm×144cm
▲《震山》刘扬90cm×97cm
▲《无猜》刘扬90cm×97cm
▲《五福同辉》刘扬197cm×145cm
▲《水墨虎》刘扬180cm×145cm
▲《新水墨虎之一》刘扬45cm×65cm
▲《新水墨虎之二》刘扬50cm×50cm
▲《新水墨虎之三》刘扬50cm×50cm
▲《新水墨虎之四》刘扬45cm×65cm
▲《新水墨虎之五》刘扬45cm×65cm
▲《舞》刘扬45cm×65cm
▲《三牛精神》刘扬180cm×145cm×3
▲《立冬》刘扬180cm×97cm
▲《落雪无声》刘扬180cm×97cm
▲《暖冬》刘扬180cm×97cm
▲《黄河岸边》刘扬180cm×145cm
▲《东方欲晓》刘扬145cm×145cm
（来源：山东省书画学会）
画家简介
刘扬，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美术家协会理事，山东省美协花鸟画艺委会副秘书长，山东省中国画学会理事，山东致公书画院副院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孟祥顺高研班助教，山东省美术馆馆聘画家，《中国书画》特骋艺术家。曾获山东省泰山文艺奖，全国花鸟画展优秀奖（最高奖）。岀版有《跟名家学技法——刘扬画虎》、《全国高等美术院校教材范本精选——刘扬画虎》、《山东画院美术家系列丛书——刘扬》、《中国花鸟画名家——刘扬》、《瑞虎呈祥——刘扬画虎作品集》等教材专著多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