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花鸟——梁江在郭子良高研班画展开幕式上的讲话

我跟郭子良是广州美院的校友，其实我比他大一轮了。他出生在“6字头”，我是“5字头”的，但是我们很早已认识了。这就要说到林丰俗老师，我想，说林丰俗是顺德美术的导师，大家应该没有异议。当年我见林丰俗，谈起他带顺德这批作者很有成绩，还要想着下一步如何发展。顺德和珠三角正大规模城镇化，年轻画家走过了顺德田园水乡的路子，新环境下如何提高和突破呢？我曾建议往学院靠，走提高可能是一条出路，新环境下不能永远停留在民间、业余状态。当时林丰俗就给我举例郭子良，说已经开始这样努力了，他很看重郭子良。这时郭子良还在读广州美院，虽然沟通很少，但是我一直很注意他的发展。现在，他以中国国家画院专业画家，以导师身份带一班学生回故乡办这样一个展览，这个意义是非凡的。他何以成功？他的经历和艺术追求，给广东美术界提供了一个独特的案例来思考。

棕林孔雀图，2014年

这样我也想起，其实当年我也是从广东出走的。我出走北上的其中一个原因，今天说起来是作为学术探讨，不是对某些人有意见。当年我在广东工作，有时候也并不受待见。30多年前，我曾经写了一篇文章谈广东美术的现状。缘起是廖冰兄问叶浅予先生：你觉得广东现在的这个美术怎么样？廖冰兄当时正主持广东美协日常工作，叶浅予没作具体分析，说：你们广东是产甘蔗的，产糖的嘛！他哈哈大笑没说下去。后来廖冰兄把这件趣事告诉了我，我说那不就是说你们广东的作品甜呀？受此启发，我接着写出一篇文章分析说，关于广东的美术，有四个特点，我们要冷静来分析和反思的，这就是“甜、轻、浅、薄”四字，这是广东美术几十年来的几个重要特征。当然，特征不是缺点，特色不等于缺陷，譬如广东喜欢吃甜，其他地方喜欢吃辣的，这是特点或偏好而不是缺点。但我认为当今广东美术不能停于原地，要进一步走要发展，就要更多元，汲取更多的东西。而广东本来就是兼收并蓄，很包容的一方地域。当年我这篇文章在广东画坛上受到不少非议，说我这个广东人怎么挑广东短处说呢？这段时间我心里也不舒服。其实我当时已在《美术》杂志工作了若干年，对全国美术的状况有所了解，针对广东美术做些分析提一些发展思路，其意是恨铁不成钢啊！现在想来，我当时的这些思路和期许，很大部分已在郭子良身上得以实现。

郭子良从广州美院出去，锻炼几年考进了江苏画院。在南京，他的花鸟画有了一个质的突破，这个提高比他原来上了不止一个台阶。这是因为他进入南京这个语境里，有了逐渐放眼全国的视野，让他对艺术的思考有了新的高度，几年后他的花鸟画跟在广东的就不一样了。现在他再进入国家画院，那就是平台、胸怀、追求更不一样了。那么，他现在的花鸟创作，特点在哪里呢？

我想花鸟画，尤其是工笔花鸟画，很容易画成小品画。小情调、小景致、小情趣，小家碧玉楚楚动人，让人驻足欣赏，这不是缺点，观众也希望有这样的作品。郭子良敏于行，讷于言，他要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我从画里读出了他的想法。他的工笔花鸟，画了一种雄壮、茂密、郁勃和厚朴，画的是南方的生机，他画出了一种男人的生命力。郭子良这种壮美，不是柔美，不是小品画，我以为这是一种男人的花鸟。此外，他画了一些清淡的水墨，也画了重拙的水墨，而他这些水墨很有现代感。这个现代感，我想很可能是他当年在广州美院求学从王肇民、尚涛、林丰俗、陈新华等老师那里获得启迪。但应当说他没有抄老师的，只是从中受了启发。与色彩作品相比，他的水墨更随性，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到地上有响声的，这是我看他水墨的感受。这样，他在工笔花鸟和水墨上都走出了自己的路，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他的努力和追求令人敬重。

这是我对郭子良的直观印象，他的案例对于当今花鸟画坛，对于众多美术界朋友应该有不少启发。青年学子学习艺术要兼收并蓄，要有全国的视野，不要局限在一地、一法和一个小的门派里面。有成绩的艺术家更要清醒，艺术没有止境，要不断寻求突破，要寻求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行。开幕式之前，匆匆看了这次郭子良高研班十位年轻画家的作品，我觉得这个路子也走得对。除了临习性作业，几乎没有像郭子良的。每个人都想有自己的特点，我觉得这好，这不就是齐白石所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道理吗？老师能教的只是一种艺术方法，绝不是艺术的某种面目。你的艺术作品应有自己的体验，有自己的追求，所以我觉得这样的高研班办得路子对头，很好。

郭子良个人的从艺之路，他作为导师的教学之路，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案例。是故，今天展览的意义实际上不局限于顺德、佛山，甚至不局限于广东地域。它对于我们当今的花鸟画坛，对于正在从事艺术创作的朋友都可提供有益的参考。谢谢各位！

（文/梁 江，中国美术馆研究员，中国美术馆原副馆长，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原所长）

开幕式及展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