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来源: 文化视界 2023-09-05 09: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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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仿像的或图像的时代，不再容易对绘画作风格的分类了。作为画家，马蕾说他不是写实的，而是现实主义的。现实主义不是风格，而是一种态度。马蕾毫不避讳他的作品是出自照片，他不是直接描绘现实，而描绘的现实的仿像。在图像如此泛滥的今天，仿像本身已不是价值，价值在于仿像的目的或对象。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那喀索斯——入山》 160 x 200cm 木板坦培拉 2021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那喀索斯之四》 40 x 40cm 木板坦培拉 2017

从绘画的目的出发，将照片隐藏起来，以照片的复制代替自然的模仿，以达到更好的绘画效果，这是低级的仿像。马蕾的仿像是在一个程序里面。首先是一个虚构的客体，也就是事先设计的场面，作为照片的对象。虚构的意义就是隐藏的主题，这本身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但是在照片的作用下，它会成为仿像的客体。这犹如一种讽喻，本来是复制事物的仿像，却使现实成为仿像的真实。我们的世界都被仿像了。马蕾说，我不是一个写实画家。确实如此，他的作品具有比写实更深一层的意义，尽管表面上看都是写实。“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真正的“蓬山”还在“蓬山”的远方，我们只能将“蓬山”的仿像作为真正的“蓬山”，马蕾则是利用仿像的真实，偷换了真正的“蓬山”，偷换就是虚构，出现在仿像中的虚构，就像我们在镜子里面看到的景象，它是不容置疑的真实，除了左右的颠倒。尽管有这种颠倒，我们永远不会怀疑镜子里面的人就是真实的“我”。马蕾的绘画就是虚构一个先于仿像的存在，再用仿像打扮成伪装的真实，如同我们在镜子里面看到自我，我们相信这是真的。这和我们的世界都被仿像或图像的程序是一样的。我们对一件商品的消费不是始于对商品本身的认识和感知，而是从图像（广告或包装）的识别开始。不论真实的存在如何，我们只能通过图像来相信它是真的，于是才进入消费（购买和使用）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说，马蕾并不在写实，因为他首先虚构了一件“商品”，然后再制造一个仿像，通过绘画来复制这个仿像，又造成了绘画的假象。人们在欣赏他的绘画的时候，实际上进入了仿像的世界。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丽人行》 160 x 200cm 木板坦培拉 2022年

当摄影诞生以后，艺术家明里暗里都在使用照片，但照片的功能只是作为绘画的手段，以达到更完美的绘画。这种完美性是对写实规则的补充，以达到和对象的绝对逼真。今天，图像生产的技术手段已极其丰富，作为仿像的图像本身就是逼真的对象，仿像已经实现了对逼真的超越，在游戏和影视中，虚构的逼真已使人误读为现实。因此，作为使用照片的艺术家，其意义已不在逼真本身，而在于怎样生产一件“商品”，再以仿像的广告或包装销售出去。对于每一个写实画家来说，仿像的技术并不难，难的是“商品”的生产和意识。马蕾的意义就在这儿，他先要虚构一个现实或故事，这个故事必定是社会的内容，照片形象的选择、环境的布置和道具的安排都要适合社会的需要，也就是说要考虑到仿像世界和图像生产的可能性。虚构的故事固化在照片中，如果作为影像艺术，作品就完成了。绘画在这儿意味着什么？绘画是对照片或图像的复制，它不是导向传统的油画创作而是仿像。“问题不再是区分本质与表象、模仿与仿像，而是将这些区别完全抹除。”（吉尔·德勒兹）这不是提高仿像的地位，而是仿像对真实的绝对还原。我们不会感觉到绘画的存在，而是直接面对虚构，并将虚构当作真实的存在。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纳喀索斯.源》 120 × 90cm 木板坦培拉 2023

看马蕾的画就像看一个电影的剧照，一个凝固的片断。传统的绘画，不论是古典主义的还是现实主义的，在戏剧性的描绘中，情节的节点就犹如剧照。这个节点并不是孤立的，而是暗示了节点的前因后果。这种戏剧性的描绘也成为传统绘画的组成部分。马蕾的画是一个貌似的节点，表面上像一个剧照，但看不出它的前在和后续，它是一个凝固的想法和思想的表征，甚至是内心不可告人的秘密。马蕾的重要作品《两生花》和《纳喀索斯》，都有一个叙事的基础。前者是来自一个电影，两个相同的生命和不相同的人格；后者来自古代的神话，同一个生命的双重人格。但是马蕾的表现与故事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不是再现那个故事的情节或节点。他要表现的就是镜像，一个形象是另一个形象的仿像。故事往往是历史性的，在时间的顺序中发生和结束。仿像则是心理的或精神分析的，它没有时间的顺序，它像梦一样从心理浮现出来，不知道从何而来，往何处而去。它没有叙事的逻辑，却有着叙事的表象。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两生花之一》 80 × 80cm 木板坦培拉 2017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两生花之二》 146 × 20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7

《两生花》的形象就显得鬼异，黝暗的背景，空无的空间，梦游般的人物，难以言说的动作，实在是一个心理的幻影。梦和心理并不相同，梦可以有超现实的表现，而心理则是实在的不可言说的真实，无法构造超现实的幻觉。《两生花》和《纳喀索斯》借用了某些超现实的成分，但仔细看来又不是超现实的，而是镜像造成的幻觉。在镜像的关系中，我们分不清哪是真人哪是镜中人，但我们可以把镜像的双方都看作绝对的真实，如同仿像本身，正因为它是无条件地等同于客体，仿像就是客体。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两生花之三》 146 × 20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7

作为一种表现方式的仿像，似乎与《两生花》的镜像没有直接的关系，大多数人只会觉得马蕾是奇怪的构思和精致的手法。实际上仿像与镜像有着内在的联系。仿像不仅是等同于客体，实际上也是不可言说的客体的表征。当马蕾希望把不可言说的东西表现出来的时候，仿像是最好的表达。我们识别的是绘画，但绘画却是通过照片实现那种精致与鬼异，绘画复制了仿像，仿像的客体是艺术家的心理世界，于是绘画-仿像让我们相信了一个虚构的真实。幸运的是，《两生花》和《纳喀索斯》这样的题材，通过镜像的表现无意中暗示了仿像的可能性。这个双重的镜像，不知马蕾是有意还是无意，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文/易英）

双重镜像——马蕾的画：绘画痕迹与现实仿像不断交错 ▲《幻影》 40 x 30cm 木板坦培拉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