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44》,57x74cm,纸上水彩,2017年
我一直使用水彩媒材进行创作,并且试图通过水彩创作去展现内心感受到的外在世界,以期在现当代的艺术生态中找寻属于自我的艺术表达方式。
心灵的风景:水彩创作自述(上)
现当代绘画的边界愈来愈模糊,但它对艺术家的要求却越发明晰,那就是要表现自我真实的生命体验。我一直使用水彩媒材进行创作,并且试图通过水彩创作去展现内心感受到的外在世界,以期在现当代的艺术生态中找寻属于自我的艺术表达方式。我创作的途径主要借助写生这种传统方式,不同于传统的写生对于形式美感的追求,我在选择写生场景的时候,更为关注描绘对象的人文属性与历史属性。而面对写生环境时激发出来的历史感,是常常能触动我进行创作的因素。在我看来,风景,尤其是带有人文与历史的风景才最打动人。而艺术创作首先源于内心的感动,它是对心灵的回应。
《傲骨·30》,57x74cm,纸上水彩,2015年
人文情感的抒发
人是需要生活在一定的文化环境中的,一旦形成了对某种文化语境的价值认同,就会形成一种无意识的思考模式。它会引导你在自我行为上不自主地作出相应的趋动。这种“趋动”表现在艺术上,则是对一个民族深层人文理念的坚守与表达,比如对生命的尊重、对不屈性格的宣扬,乃至对生命本真的探求。我想我的艺术创作应该在这些方面有所表现,因为这些理念潜在地影响着每一个身处这个文明疆域的个体心理的形成。我们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唯有无限趋近我们理解的文化价值,并以此作为我们艺术创作的动力与源泉。在这种思考的前提下,我创作了“傲骨系列”“涅槃系列”“巡系列”“陕北系列”等作品,它们是我个体生命状态的真实写照,也是我在当代多元化艺术环境中的一种个人创作履迹的记录。
《傲骨·25》,150x100cm,纸上水彩,2015年
《傲骨·45》,57x74cm,纸上水彩,2018年
其中,“傲骨系列”是我对传统松树主题创作的改造。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松树”是一种不屈人格的象征。而“松树”形象的塑造也几乎贯穿于中国艺术史的始终,以至于中国画分科中的山水、人物、花鸟,都有它的踪影。无论是李唐的《万壑松风图》,还是马麟的《静听松风图》,乃至近人大量的以松树为主要描绘对象的作品中,松树的形象已经被锁定在一种概念化的状态中,从画法到形态,松树变成了一种固定的形象,甚至于很多作者不用经过现场的写生观察,仅靠传统“口诀”就能绘就“松树”本身。当我面对这样的传统局面时,第一感觉便是想要还原松树在自然界中的原本状态,特别是它“坚挺”的姿态。它的这一形象是中国传统文人赋予它君子品格的重要特质。在“傲骨系列”中,尽量贴近松树生存的自然面貌,我将东北地域生存的松树置于原有场景中进行表现,重点刻画松树带给我的心灵感知。不去过多描绘松树的干、枝、叶的细节,而在意松树整体视觉感受的表达。突出原生状态下松树独有的“挺劲”之姿。从而传达我内心对“松树”人格化的理解。
《涅槃-7》,150x100cm,纸上水彩,2020年
《涅槃-8》,150x100cm,纸上水彩,2020年
我的“涅槃系列”延续了对风景生命化的认识。新冠疫情前期,我曾在澳大利亚短暂停留。在这里,恰逢森林大火。熟悉澳大利亚地理环境的人知道,这里的森林大火几乎是一个“自然规律”,每年都在发生。然而,2019年的澳大利亚山火,火势之大、破坏之重、损失之惨,恐怕在澳大利亚的森林火史上都是空前的。站在现场、站在大火烧焦的树木面前,视觉非常震撼,所以也激发我来创作这个系列——关注生命的主题作品。生命在这一刻,给人的直观感受便是逝去。生命的逝去固然是值得同情的,但是中国文化讲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所谓“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违,推自然之势”,大火在当下看来是一场灾难,然而对于时间层面的自然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重启。这预示着“自然之势”是自然的一种调和与平衡,人类应该顺应这种趋势,应对自然这种自我调整的节奏抱一种宽容的态度,对大自然“野火”之后的重生满怀信心。正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以及浴火重生的期待,我创作了“涅槃”系列作品。在画面形式上,我选择了黑、红为主色调,表现出大火燃烧过后,凌乱的森林景象,那些被烧焦的树木在大火的焚毁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黑炭一样的躯干,或倒或立地残存着……我想很难有人对此无动于衷,特别是当你看到残留的动物遗迹,生命就在转瞬间即逝,只剩下黑与红的昭示。同时,我也尽量将画面从具象的现实抽离出来,去接近心中的地貌观感,而不仅仅是简单地表现灾难过后的“惨烈”场景。我想通过表现大火过后的苍茫、悲壮景象,能够折射出自然界浴火涅槃之后的重生和希望。因此,在“涅槃系列”中,树木、大地、天空采取了抽象化的图式,成为生命的一种印迹与记录,从而削弱了直面现实的悲情氛围,而多了期待更生的希冀。截取式的构图,也淡化了全景构图表现火灾的震惊感,而更多地关注自然在调整中力量,重新审视生命的脆弱。不经间添加的“小动物”,也是这个完整生态系统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们是受害者,也将是这片森林的主人。“涅槃系列”是我近期较为用力较多的一个系列,它代表着我对风景的人文属性在水彩形式与内涵上的反思。
《涅槃-12》,190x148cm,纸上水彩,2020年
《涅槃-13》,150x105cm,纸上水彩,2020年
《涅槃-16》,150x105cm,纸上水彩,2020年
《涅槃-17》,99.5x63.5cm,纸上水彩,2020年
《涅槃手稿-2》,32x24cm,纸上水彩,2020年
《涅槃手稿-2》,32x24cm,纸上水彩,2020年
而“巡系列”是我对个人生活状态的图像化存储,也是我在心灵触动之后的视觉记录,代表了我的一种观看方式。“巡系列”大多是对夜景的描绘,这些景色是我生活空间的一部分,同时也构成了我生命记忆的一部分。我在创作这个系列的时候,完全是在倾听内心对这些夜景的主观感受。这种被现代文明照亮的夜色,投射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深邃感,有时候夜色的“看见”比“看不见”更耐人寻味。我将因为灯光直射下形成的正光、侧光、逆光下的一段剪影、侧影、倒影,通过虚化的轮廓表现出来,形成了一种朦胧的效果。而这种朦胧化的树身,经过黑色的堆叠,显现出浑厚的树冠以及清透的倒影。明代王履曾说过“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心—目—自然(华山)”形成了一种创作秩序:内在心灵在视觉的引导下,往往会创作出“景外之景”。“巡系列”尝试通过意象化、装饰性等水彩形式语言,创作出与我的生活经验相关的“景外之景”。这些被现代文明照亮的景色,我在塑造它们时,它们也在塑造我的视觉观感。它们构成了我的一种观察视角,透过它可以形成一种视觉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景物与我的观看构成了抽象与表达的关系,也可以说这个空间是我心灵的对应。我内心对周边景物的观察,在现代照明系统的帮助下,实现了从现实空间向心灵空间的转换,而借助水彩媒材的呈现,又会发生画面的变换。于是,现实空间、心灵空间与画面空间三者之间的转化,就会描绘出一种“全方位的物像空间”,它来源于现实世界,又经过了心灵的筛选,是对现实世界的观察、思考与表达。这样的创作思路,也在写生手稿中得以呈现。我写生手稿中的风景表现的都是人的活动的迹象,关注的都是真实世界中的社会、自然面貌。这些景观都对我有过触动。面对这个变动的、非同质化的时代,能在这种内心自由的状态下创作自己心中的景观是一种幸运。
(文/赵龙,哈尔滨师范大学教授)
《巡·5》,纸上水彩,54x39cm,2016年
《巡·7》,纸上水彩,54x39cm,2016年
《巡·8》,纸上水彩,54x39cm,2016年
《巡·13》,纸上水彩,54x39cm,2017年
《巡·14》,纸上水彩,54x39cm,2017年
(来源:中国水彩)
画家简介
赵龙,博士研究生导师、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画艺术委员会委员,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