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水画,自六朝时期,就确立了通过“以形写形,以色貌色”的手段来阐释画家“澄怀观道”的艺术理念,嗣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图真”、“一画论”等绘画理论无不彰显了一个浪漫的文化心态——“林泉之志”。横向来看,由山水画延至其它绘画科目,类皆如此;纵向来看由魏晋绘画延至今日之绘画风尚,其理亦同。“胸中有丘壑”始终是中国山水画家最为自豪的精神标签,为求到达此种境界,历来多有披肝沥胆笔耕不辍、兴寄烟霞者,姜金军是其一也。
姜金军有着很好的读书之运,曲阜师范大学本科毕业顺利考取南开大学文学院东方艺术系硕士研究生,师从著名画家陈玉圃先生主修山水画,硕士毕业又顺利考取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文物与博物馆学系博士研究生,师从著名画家范曾先生主修中国画创作与艺术史学。能够师从二位先生学画修文是他人生的一份宝贵的财富,也为他接下来的书画实践打下了坚实的艺术素养和国学基础。
陈玉圃先生家风朴厚,天赋慧根,敛静蔼然、温和敦敏的性格是儒家思想中理想的人格典范,同时,陈先生精研禅理,妙得释家般若境界;寄意老庄,兼通道家自然精神。以如此之气度,凝注于书画,笔墨纵横而不失文章法度,造境险绝而不失田园诗意,形成笔力浑厚、墨法华滋之空灵冲融之美。陈先生教课秉持“妙悟者不在多言”的心法理念,反对用堆砌辞藻的方式来阐明一种观点,他只是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述最朴素的道理:“中国画本质上是‘写’的艺术。”为避免当今年轻人追时尚赶潮流的审美误区,这句话被他无数次如涓涓细流般地输送到姜金军的创作意识中。这一“写”字,使姜金军较之同龄人更好地对山水林泉的写意性有了圆融无碍的体悟和淋漓尽致的表现。
范曾先生出身书香世家,文脉绵长,他痴于书画,虽自称“偶为辞章”,却是精通文史,是一位学者型的画家,其绘画堪称“开张天岸马,俊逸人中龙”。范先生作画既有精雕细琢之文,又有放笔直取之势,如蛟龙入海,又如鸿鹄在天,气象纵横而又从容不迫,笔墨老辣处如金刚钻瓷,笔墨渲淡处又如和风拂柳。范先生强调绘画应有高华之境界,反对“破落子弟飘零户”式的名为“高逸”实则寒酸迂腐的绘画面貌。这给姜金军打开了“出经入史看艺术”的大门,“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纵横万里之势”正是这一绘画道路的重要特征。
姜金军有幸成为两位先生画学体系矢志不移的继承者和传播者。他开始逐渐悟得艺术之正道,逐渐欣赏并懂得中国画线条的审美韵味,懂得东方文化背景下中国画的审美旨趣。他对名山大川饱游饫看,游目骋怀,十数年间他深入太行峡谷,登临黄山绝顶,悠游板桥小镇,泛舟漓江清波,跋山涉水,游、悟、记、写,如石涛所言“搜尽奇峰打草稿”,网罗千岩万壑、历历罗列于胸中,进而得“写生凡数万本,方如其真”之快慰。我常忆二零零六年深秋与姜金军赴北京怀柔山中写生之事,在二道关黄花城长城一代,每日当山雀的第一声鸣叫飘进门窗时,他也已经背负好画具,整装待发,当月出东山、朗然在天时,他才满载而归,然往往意犹未尽之情溢于言表,其痴于绘画,可见一斑。
山间路上,溪流岸边,他总能找到别样的景致,也总能描绘出独特的意趣。读他的作品,首先能感受到自然山水中之形与质,如黄山天都峰之险绝、太行林虑山之雄浑,在形、质之外,又能感受到作者之幽情与妙思,书卷之气十足,此二者之和合中度,塑造成他山水画的别样境界,此正所谓石涛所云与山川神遇而迹化。当写生归来,进入山水画创作阶段,更见其率意、潇洒之笔致,寂然凝虑,思接千载,画像布色,构玆云岭,此时没有了客观物像的限制,他对峰峦云岫的描绘更加洒脱,勾皴点染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他对画面布局的把握更有章法,画面意境也更古雅。胸中有丘壑,下笔自有神,笔飞墨舞之间,一幅幅气韵生动的山水画已呈现在我们面前。但他并不以玩弄笔墨技巧为能事,无论在艺术访谈中,还是在书画教学中,他经常提起《菜根谭》中的两句话:“秾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他常言惟有性情之朴素坦荡,方有绘画之纯粹清远,既然绘画的终极目的是走向圆融无碍的内心世界并彰显这一纯粹的自在性灵,绘画的最高表现形式应该是“取乎简约,得乎玄远”,他画面上的树、石、云、水、花、木等决不作“一枝一叶着意描”,更不会“十日一水,五日一石”,而是藉着水墨在宣纸上作自由挥洒,笔墨老辣处如金刚钻瓷,笔墨渲淡处又如和风拂柳,亦或磊磊落落,亦或杳杳漠漠,全凭古雅之气统领之,每一点一划都尽可能地保留其最纯粹、最宁静的本色,从容自在地画他心里的烟霞之美。
姜金军善读书。清代沈宗骞《芥舟学画编》有“善读书以明理境”之说,姜金军熟读孔孟、老庄及禅宗之典籍,在对绘画史的研读中,儒家的进取之志、道家的自然之心以及佛家的自在之境在他身上皆有所体现,他尤其侧重于对那些“文、艺”双修的画家进行研究,如荆浩、郭熙、赵孟頫、文征明、石涛等,在这些画家的作品之外,皆有一个完整学术体系流传于世。姜金军醉心于这些绘画史上的楷模,坚定地行走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艺术道路上,他除了绘画创作之外,亦有数十篇专业论文发表,并成功地出版了两部绘画理论著作《“古意论”探微》和《中国古代画论审美体系述略》,并卓有成效地出入于书画与文史的殿堂。
概言之,由于有了对传统与自然双重体系的深度体悟,姜金军的绘画更多了一层隽永的意味,他如九方皋相马,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他放弃了外在形色之“小巧”,得到的是朴素自在的“大美”,笔墨率意却并不违画理。沉着处如蛟龙入海,激扬处又如鸿鹄在天。始经一番寒彻骨,终得梅花扑鼻香,在经过甘于寂寞的锤炼和修行后,林泉之志与山水清音的交融,是“相看两不厌”的无上快乐,此乃真知画者也。
(文/贾佳,天津师范大学副教授)
作品欣赏
雨润千山
清秋山色佳
松间山气清
云间山色秀
山水清音
长修昭质以成君子
清风高阁
云山彩练舞
(来源:威美教育)
画家简介
姜金军,山东临沂人,南开大学艺术史学博士,2002年至2005年师从陈玉圃先生主修山水画,2005至2008年师从范曾先生主修艺术史学与中国画创作,现为天津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书画艺术研究会中国画学术分会会长、天津画院院外画家、人民网书画研究院研究员、广西师范大学东北亚艺术交流中心研究员、天津市中国画学会理事,主持多项省部级和天津市教委课题,出版专著2部,绘画作品集3部,多篇文章或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天津日报》《中国书画报》《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美术观察》《国画家》《北方美术》等期刊,绘画作品被人民大会堂、天津美术馆等机构收藏,数次在泰国、日本等展出作品或学术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