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学君：山水画的写生与创作转化

要弄清山水画的写生与创作的转化问题，首先就要对写生与创作的定义有明确的理解，只有知道了写生与创作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才能够谈二者的转化问题。中国画的“写生”一词，最早见于宋人画论，曾专用于花鸟画科，如黄荃有《写生珍禽图》，而古人讲“师造化”“写真”“度物象而取其真”则更接近我们今天山水画写生的概念。今天我们说的山水画写生既包含古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饱游饫看”“澄怀观道”等意义，也包含20世纪初从西方美术思潮和美术教育体制中引入的写生的意义，是一个融汇中西方、二者互补的概念。写生必须是有主体和客体，有写生者和写生对象才能够被称作写生。那么创作呢？创作是不一定需要对景创作，是可以脱离对客观物象的描摹，纯靠画家运用记录和联想等方法进行作画，创作更强调“创”，而非“写”，即创造出全新的艺术作品，在这个艺术作品中凝结着画家精湛的技法、巧妙的构思和丰富的思想情感。写生是创作的一个重要环节，通过写生，我们能够于自然之景中积累大量素材，拓宽我们的绘画视野，增进我们对自然的认知能力，还能够提升自身的笔墨技法，凝练自身的绘画语言，提高自己的审美感受力和对美的感悟力。在技法上、形式上、内容上不仅能够影响我们的创作，而且还能够指导我们的创作。所以在写生与创作中所获得的各方面锻炼是可以相互补充、互相增进的，正是二者间的这一联系和共通性，使二者不能彻底地区别开来，也为二者相互转化、借鉴提供了可能，李可染对此提出了“采一炼十”和“采十炼一”的观点。

袁学君 果岭仙踪 中国画 46cm×69cm 2020年

创作中的笔墨技巧若完全是从临摹中来，那么作品中的笔墨会缺乏足够的表现力，会显得古意太重而无新意。我们在写生中所看到的实景，无论是其线条还是结构，往往都是变幻多端、取之不尽，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写生来丰富我们的笔墨表现力。古人云：“用笔贵在不见笔痕。”意思就是说笔墨的痕迹要与自然形象紧密结合，笔墨的形迹已化为自然的形象。亦如黄宾虹所说“满眼山川皆笔墨”，正是写生这一方式，提供给我们在自然中去广取博览的最好的机会，是丰富我们笔墨表现力的最好途径。一旦我们在写生中获取了全新的笔墨形态，再转化和运用到我们的创作中来，那么我们的笔墨就会让人产生新奇感，就会给人以美的享受，正如石涛的“搜尽奇峰打草稿”“笔墨当随时代”。

中国画写生与创作可以遵循一些经典的程式和法式，笔墨如此，构图也是如此。这些法式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它们符合我们共同的审美心理，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上都能够激发人的美感，具有永恒性的同时，还可以不断得到创新和发展。

创作中有好的构图可以用于写生。反过来，在写生的过程中获得好的构图，也可以在日后运用于创作中。自然山川之中本就充满着无限奇崛的构图，山石树木、亭台屋舍的错落章法本就让人倾心。我们只有拥有一双能够发现和能够概括的眼睛，才能够在这奇怪之蹊径中找到美的结构，这种美的结构是整体的、多样的、丰富的；只有通过身处山川，搜尽奇峰才能够有所领悟。再将这些领悟通过打草稿的方式速记下来，用作将来创作时的借鉴。

因为写实性绘画概念以及西画的色彩观念对中国画的渗透，一些画家追求写实，又发现传统中国画的色彩种类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因此他们就做各种大胆尝试，进一步丰富了中国画的色彩，这的确是一大贡献。在写生的过程中，我们能够获得大量而又丰富的色彩认知，具有绘画色彩基础的人基本都能准确地将其调出来，我们对这些色彩进行大胆地提炼、概括，以后用于我们的写生当中，就会产生与传统国画用色完全不同的面貌。一旦我们的大胆尝试获得了美的效果，就能够在创作中进行运用。今天，出现的众多中国画作品，其用色之多样、色相之丰富、色彩层次之复杂、技法之高超，早就已经超越了传统中国画的色彩范畴了，亦极大地拓宽了当代中国画家的色彩表现语言，这些创作上的改变与我们长期坚持对景写生的方法是分不开的。

《太行山上》｜中国画｜240cm×200cm｜2021年

我们在写生中往往处于一种游览、欣赏的精神状态，也就是古人所说的“畅神”。在“畅神”中我们能够获得美的体验，获得快乐，并产生对自然的赞叹和对生命的感慨，境界更高者则能做到“悟对神通”，产生对“道”的观照。写生还让我们走遍大江南北，走进百姓生活，体察民风民俗，接触一山一石、一水一桥，了解历史、学习文化，在文化的熏陶中让我们感受祖国的每一处山河，热爱它的壮美、热爱它的不同，从而将这种情感带入到创作中来，让我们充满激情地投入创作，达到庄子所提出的“坐忘”“心斋”“解衣盘礴”的状态，从而涤除玄览，去掉一切杂念，这样，创作出的作品才能够感染观者。

要达到情感与思想的升华，让自己的本心尽可能地与自然万物相融合，完成对画道乃至天道的体悟，画家需要保持一种“虚一而静”的心态，这种在写生过程中画家所要秉持的心态即是一种“止观”与“静虑”的心态，这种心态也完全可以用在创作中。常到自然山川中去写生，从自然中去感悟生命的真谛，能够帮助我们去除功利欲望等世俗杂念，摆脱外物对自我的束缚。在自然中去滋养这种平和的心境，获得内心的安宁、境界的升华，从而提升个人的修养，将来面对创作时，也能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画出高水平、高境界的作品。

山水画的写生与创作在笔墨运用、画面构图、赋色方式、情感表现上都是互通的。写生要转化为创作，就要发挥画家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将写生中所获得的提高尽量用于艺术创作中，此时的构图、笔墨、色彩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表现眼前之景、心中之情了，更多的是为了创造出一幅思想上有深度、笔墨上有功力、构图上有新意的作品。只要把握住这一规律，就能够更好地实现山水画写生与创作的转化。

（文 /袁学君）

（来源：中国美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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