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字记载的“北山”最早出现在《诗经·小雅·北山》中。巧合的是,与张大石头的“北山系列”一样,《小雅·北山》也是在抒发不平之鸣。不同的是,“北山系列”是为山河鸣不平,而《小雅·北山》主要是为“劳动任务分配不公”鸣不平。“陟彼北山,言采其杞”,根据这句诗的描述,这场被记载于《诗经》的劳动就发生在北山,任务是采枸杞。看来“保温杯里泡枸杞”不是当代中年男人的专利,早在西周时期,就已经在上层社会流行开了。而且那时对枸杞的需求量还不低,无休止的发动人民采枸杞,以致作者在诗中抱怨“王事靡盬,忧我父母”。估计是北山爬起来不轻松,采枸杞的劳动量也不小,把作者累得够呛,所以在诗中怨刺“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矛头直指上层统治者。《毛诗序》认为,这位统治者就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劳于从事,而不得养其父母焉。”但恐怕连作者也没想到,其中一句诗却经常被后世统治者引用,成为宣示和巩固王权的理论依据之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诗因为经常出现在影视剧和小说戏曲中,所以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样,是《诗经》中社会普及度最高的两句诗,妇孺皆知。
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国古代文学中,言及“北山”,必有讽刺,南朝齐文学家孔稚珪所作的《北山移文》就是一篇充满讽刺意味的骈文。这篇文章在讽刺手法上与张大石头“北山系列”作品更接近,都是将山川草木拟人化,托山灵口吻讽人讥事,嬉笑调侃,尖刻泼辣。“世有周子,隽俗之士……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用夸张和对比的手法,通过描写当时名士周顒初至北山和应召出山后两种情形的巨大反差,对假装隐居山林而真心向往荣华富贵的所谓隐士加以尖锐的讽刺。“至其钮金章,绾墨绶……琴歌既断,酒赋无续……林惭无尽,涧愧不歇……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
这篇骈文揭露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文人士大夫阶层的普遍现象。魏晋时期,文人士大夫普遍希企和崇尚隐逸,他们或啸傲林泉,或游迹江湖,以此来逃避社会现实,寄托洁身自好的情志。到了南北朝,这种风气对当时的士人也颇有影响。有时越是隐退,就越是显贵,齐、梁之际的陶弘景退隐茅山,不与世交,梁武帝萧衍屡请不出,但念其旧功,“恩礼愈笃,书问不绝”。史载“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之山中宰相”。但对这一时期的大多数士人而言,他们已不象前人那么超脱,更达不到陶弘景的境界。一些社会名流往往一边在朝廷或地方供职,一边却结庐山林,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更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本是名利场中的热心之辈,为了待价而沽,获取高官厚禄,就在一段时间内隐居山野,闭门谢客,以此来赢得隐士的美名。一旦目的达到,便轩车驷马,衣朱着紫,再也不想光顾昔日的茅屋柴扉了。孔稚珪的这篇《北山移文》,对这类人和现象,作了戏谑性的绝妙嘲诮。因其形象优美,新颖工巧,无语不新,有字必隽,故而备受称道,被收录于《昭明文选》。
真正让北山高级起来的,是“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嵇康。在他与友人的互赠诗中有“因疏遂成懒,寝迹北山阿”、“归我北山阿,逍遥以相徉”等句。在后世文人心目中,嵇康是迷倒众生的存在,北山也自然成为文人士大夫向往的“网红打卡地”。而嵇康弹奏《广陵散》与世人生死诀别,曲终慨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成为中国文人史上最壮烈的悲剧之一。李白有诗云:“谁传《广陵散》,但哭邙山骨。”邙山,又称北山。“生于苏杭,葬于北邙”,洛阳城北的邙山成为中国人终极归宿的代名词,是忠诚之人死后的灵魂收容所。在被称为一代神作的经典历史剧《大明王朝1566》中,高翰文的那句“魂归邙山,吾从嵇康”,便是此意。
(文/汤启卫)
(来源:齐香斋画廊公共平台)
画家简介
张志民,号张大石头,1956年2月生于山东阳信。1983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同年留校任教。1985年深造于中国美术学院(浙江美术学院)山水画高研班。山东艺术学院原院长、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艺委会委员,山东省政协常委,山东省政协科教文卫体委员会主任,山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国家画院张志民工作室导师,中国长城书画院副院长,山东画院艺术顾问,全国优秀教师,山东省首批齐鲁文化名家,山东省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副理事长,第六届山东省高等学校教学名师,第三届山东省优秀研究生指导教师,教育部高等学校艺术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及美术分委会委员,全国艺术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美术与艺术设计分委会委员,澳大利亚格里菲斯大学、澳门科技大学、山东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