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在欧洲曾有许多画家历险横跨欧洲大陆,那是为了寻求美的真理,尝试艺术创作的新挑战;19世纪,更有郎世宁、王致诚、艾啟蒙等一大批画家亦冒险从遥远的欧洲乘着木船漂洋过海,千辛万苦将西洋绘画传播给中国;回眸古代史,大唐的鉴真和尚曾冒着生命危险六次东渡扶桑,最终成功地将中国的文化、佛教、建筑、医学、美学等带入日本,构架起中日两国文化交流的桥梁。上个世纪不仅有周恩来、邓小平、鲁迅、李大钊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国外留学又将革命的火种传播到中国,还有刘海粟、徐悲鸿、林风眠、李叔同、高剑父、傅抱石等等数不尽的艺术家从海外留学归国传授文化艺术的精髓。中国改革开放之际,出国留学的风潮席卷了整个神州大地,从出国热到出国难成为当时中国老百姓的现实的问题和梦想的摇篮。
与那时的想出国又出不去国的成千上万的中国人一样,一位年轻学子悄悄地在内心深处编织着自己的梦想,他就是这篇文章中的主人公,也是后来成为旅日艺术家、美术教育家的王凯先生。那么,他是怎样探求和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和机遇的呢?他又是如何寻找到出国之门并勇于战胜重重困难寻求新的知识的呢?那么,让我们一起随着王凯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步伐窥探其求知求学的人生追梦吧。
1981年王凯于自宅画室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教育制度的改革使许多有志之识的青年从高校毕业走向社会,他们带着娇嫩的笑颜,带着为社会贡献的理想踏上了工作岗位。然而,那时候中国的许多大学并没有开设外语课程,专业教育水准仍有局限,一大批毕业生仍为"半文盲"的状态,当时,王凯也夹杂在这支庞大的队伍中,大学毕业时他被分配到中国人民银行工作,不久,又调到中国工商银行《储蓄》报、《城市金融》杂志担任编辑和宣传工作,由于身处金融单位,周围的同事基本上都是金融干部,上班大多是一杯茶、一张报、聊聊天就能度过每天的时光,而王凯的绘画专业则被领导认为不务正业,每天被周围的人监管,在这种环境下,在无形的压力下,他迷茫、彷徨,难以忍受庸庸碌碌的度日,痛苦和惋惜自己的青春时光付之东流,专业不对口的工作使他饱受精神上的痛苦和绘画专业的荒废,以及时间浪费的困苦煎熬,如何解开这一精神枷锁的"禁固"?如何求得绘画创作的自由?这些烦恼都成为他的心结。
在金融界,银行部门工作人员有提升的机会,有继续深造的可能,而他则被轻视、被排挤。在年轻旺盛增长知识的关键之时,他羡慕同龄人能有机会进修学习,甚至还有出国留学的机会,而他纯属专业对象外人士,工资难加,职称难评,这一切都深深地刺痛和损害着一个进取心十足的年轻人的自尊心。家人也曾多次劝告他乘年轻时学习一门外语,一个大学生不会外语则被人耻笑。就这样,王凯终于跟着电视机的《follow me 》(跟我学)开始了初级英语学习,但总是提不起兴趣更难以外语入门,那段期间,他在自学英文的同时收听到日本 NHK国际广播电台的华语播音,所听内容是他在社会上从来没有触及到的信息,也是在大学里从来没有学习到的知识,对于他来说是有生以来的新鲜事物,他越听越兴奋,越听越着迷,不知不觉地引发起他对日语学习的浓厚兴趣,就这样,他开始了如饥似渴吸吮新知识的旅程。
1985年王凯于自宅收听NHK国际广播
在广播中了解到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在广播中逐渐知晓不同国度的社会、历史、语言、习惯、审美,这些都让他痴迷、陶醉,他抱着好奇心、忐忑不安地给日本NHK播音员依藤美江子女士写信,询问了日本大学生的学习情况、日本年轻人的工作情况、日本艺术家的创作生活、以及日本人的生活习俗。八十年代初中国各地进行"扫黄"运动,女人不能穿短裙,不能穿高跟鞋,男人不能留长发,收听国外电台被称为"偷听敌台",就连邓丽君的歌曲也被当作"黄歌"禁听,全国一时展开了"精神污染"的"扫黄"运动。
那时的王凯心里最恐惧的是担心扣上"里通外国"的帽子。因为在母亲身上曾发生过一件事,那就是文革时期,台湾的亲戚邮寄来一封寻找亲人的家信,仅此而已,母亲便成了专政的对象,经受了严历的调查,不能入党,不能加薪,不能提级。这一教训使王凯不得不有所顾虑,不得不忧心重重,内心默默地祈祷平安无事。正巧那时依藤美江子在中国的《参考消息》上发表了中日友好交流的长篇文章,日本电影、电视剧,以及日本大量的家用电器传入中国,这一形势的改变使得中日两国之间的关系走向正常化,对外改革开放政策使他判断并感知到给国外写信不会再发生问题,跟国际友好人士交流也是一种维护国际和平的行为。于是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每当夜幕降临,静谧的夜晚便是他收听日本NHK的广播的最佳时刻,因为那里面有他新生的梦想,有他追逐的目标,对他而言,听到的国外信息都是他一生没有听说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他完全沉醉于无限的知识海洋之中,置身于幸福的幻想空间之中,融入于遥远的神奇世界之中。
他每天已离不开收音机的学习,某一天的夜晚,他突然兴奋地听到了熟悉的广播声音,播音主持人在播放朗读他的信件和文章,一字一句清楚地解答他的提问,并播放他点播的日本歌曲,他情不自尽地按下录音键,录下了当时最珍贵的日本NHK国际广播为他制作的录音节目。
自那时起,他暗自下定决心学好日语,但当时他所在的城市比较落后,书店里竟然没有日语课本的出售,身边更没有日语老师能够直接授课,这对于一位初学日语的人来说,无疑困难重重,日语课本及学习教材难以入手,自学日语遇到了障碍,于是他通过日本NHK广播电台请求介绍几位日本笔友。在那之后,他又通过《日中友好文通会》的介绍以书信的传递方法结识到几位日本笔友,每封信函都成为了他最好的日语学习教材,后来他又托朋友在北京购买了《中日辞典》,每封书信都认真细致的对待,花费很长的时间通过《中日辞典》逐个单词翻译查找,可以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一字字、一句句的日语词汇组合构成了他对未来的憧憬,那其中也凝聚了他所花费的精力和心血,经过数年的坚持和不断的努力,他提高了日文写作能力,最终他和很多未见面的日本笔友结下了真诚的友谊,更开辟了他对外面世界的直接联系和认知。从最初的几位笔友发展到十几位笔友,不仅以信函的方式结交了志同道合的许多日本画家,还结交了公务员、教师、学生等多个行业的日本友人。数年间,通过上百封,乃至上千封的书信往来了解到日本社会、以及日本美术的发展状况,正因为他的执着、他的刻苦、他的诚实,获得许许多多日本笔友的爱戴。亞细亞现代美术展理事长·日本著名画家柴原雪成为他的笔友,经过二年多的通信往来,促成了柴原雪女士在中国举办个展的圆满成功。
1988年王凯和柴原雪于中国杭州
1987年至1988年王凯的水墨画作品在日本美术展、亞细亞现代美术展、日本国际水墨画展、以及各类的国际艺术展上接连不断地入选、获奖,国内外报刊、电视、广播等媒体相继报导,更有日本美术团体要求购买他的作品,热情地邀请他去日本进行交流。
1988年王凯在国际艺术展上获奖
那时,王凯向日本友人表达了想到日本留学的心愿,真心希望亲身体验和认识这个国家,结交更多的日本朋友,更好地掌握日语,深造艺术。他的真切表述深深地打动和征服了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许多日本笔友,从联系学校到支付学费,甚至承担了担保人的责任,为他去日本留学铺垫了道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周折和努力,天方夜谭的梦想变成了眼前的现实,有志者事竟成,在众多的友人帮助下,他去日本留学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艰辛开拓,梦想成真。
1990年王凯和依藤美江子于日本王凯个展
就这样,他放弃了国内安稳的生活和工作,放弃了国家分配给他的住房,放弃了优越的家庭生活环境和条件。在那之后的日本学习生活中,他持之以恒、吃苦耐劳、努力进取,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虽没有惊天动地的举创,却有着一点一滴耐人寻味的记忆和回念,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仿佛又看到了他年轻时孜孜不倦地伏案爬格子听广播的身影……。
1994年王凯于日本和光大学艺术学部油画专业
他潜心研究美学美术史理论,同时在绘画艺术实践上不断创新,尤其在国际文化交流事业上他作出了不同寻常的贡献。如今的王凯虽然已是年过半百,两鬓白发,但他在日本美术界仍在不断地开拓着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他想做的事和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他依然彻夜难眠、初心未变、上下求索,昔日的步伐继续前行,积少成多,积沙成塔,他用日语撰写的论文和美术史论成为日本各大学的教科书,日本各大图书馆几乎均有他的藏书,他弘扬中国文化,在日本的美术教育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历史会见证他的脚印,他的东瀛追梦仍然没有停止,仍然没有间断,仍然继续前进,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文/影子)
艺术家简介
王凯,文学博士、策展人、美术教育家、美术评论家、画家。日本早稻田大学艺术学美学美术史博士后课程毕业。曾先后在日本武蔵野美术大学、国学院大学、日本大学任教,并担任硕愽生导师。不仅培养出数千名日本学生,而且培养出包括中国留学生在内的世界各国许多外国留学生,传播和弘扬了中国美术及文化历史。现为:日本国际艺术研究院院长。在国内外举办和参加了无数次群展、联展,举办个展32次,多数作品被各国美术馆、博物馆、美术团体以及个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