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中的记忆
我父亲郭味蕖在1950年由徐悲鸿先生调到中央美院国画系任教,我也跟着他到北京来了。从三、四岁我就在砖地上用粉笔画,每天都能把砖地画满了,画轮船、海军、火车,有时候画很长的一列火车,挪一步画一步。
郭玫孮与父亲郭味渠先生
郭玫孮写生
我们家附近有个粉笔厂,母亲经常领着我去买各种各样颜色的粉笔。我就高高兴兴地捧着这盒粉笔跑回家,就开始画。六七岁的时候,我的父亲裁很多纸,挑几只毛笔,让我用毛笔开始画。
郭玫孮写生
毛笔上的墨、水等问题,小孩掌握不好,父亲就用毛笔把墨掭好,再给我。有时候父亲握着我的手,就这样一笔一笔地画。现在想起来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会马上体会到怎么用笔,怎么用墨和水,在纸上出现什么样的效果。后来教学生时,我也经常用这样的方法。
慢慢的我开始画小幅的国画,人物、山水、花鸟......
郭玫孮《塬上雪》
当时中国少年儿童保卫和平委员会经常组织国内的儿童画去参展。我八岁的时候得了一个世界银奖,是画了一个小麻雀站在荷叶上,荷叶好像要被压进水里的感觉。
郭玫孮《浓郁遍地》
那时黄胄先生跟我父亲特别好,经常到我家来。他画的《洪荒风雪》正好也得了一个世界青年联欢节的金奖。
黄胄《洪荒风雪》
郭玫孮《爱此青青无改色》
我母亲就说,我们玫孮也得奖了,黄胄先生对我说你可不要骄傲,母亲说他还小,根本就不懂“骄傲”这个词儿,他说骄傲不在嘴上,在脑子里。“不要骄傲”这句话,一直都在激励着我,一定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永远是翻过这座山以后,还有另外一个更高的山在等着你。
关于习古人
郭玫孮《雪霁》
开始的时候我学父亲也学古人,当然也学现代一些大画家。比如任伯年,因为他的画具艺术美、生活美;生活的、写实的东西对于初学者来讲,更适合。学我父亲,我也可以画得很好,但我意识到只学父亲是不行的,必须要超脱出来。我是新中国以后成长起来的,我对自然的认知肯定不会跟老一辈一样,应该画自己感受的东西。
郭玫孮《春渚》
我也学了很多国外的东西,比如素描,构成,包括色构、立构,平构。因为构成趋向于整体,艺术最后的方向是趋向于整体。我觉得国画要走向现代,这个尝试是必要的。为什么黄金分割会美呢?因为它符合一个整体的规律,中国画的三七开也是在黄金分割点上。
郭玫孮《午晴》
王晋元先生曾经给我写信说:一个画家要永远浮在水面上,既要观察方向,又要游得比别人快,这就是画家的使命。我教中国美协的高研班,首先跟他们说的是到北京来不仅仅是学技巧,而是开阔眼界,提高各种能力,心放开,视野放开,找方向,知道什么画是好画,这才是最主要的。
郭玫孮《题荷花杂咏》
我给学生讲过“红烛理论”,我们把教师比喻成红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作为一个好的新时代教师,红烛精神仅仅是指奉献精神,只有红烛精神远远不够,还应该不断充实自己,才能教给学生真正的知识技能,而且我还要求自己比学生进步得要快,永远燃烧不完。
关于中国画修养的形成
我有一个“登山论”的理论,我把大学时代比喻成爬三千米到五千米的高度。在这个高度的时候今天你超过我,明天我超过你,大家你追我赶。
郭玫孮《爬冰卧雪待春来》
但是到六千米时,会淘汰很大一批人,到七千米时又淘汰了一批人,到八千多米建突击大本营时,就剩一百多人了,等到突击顶峰那天,可能就剩下十几个人,如果你有幸在其中,就会发现前面那个人的脚只比你快半步,你就追不上,因为你的所有的水平和能量全部都达到了极点。
郭玫孮《荷韵》
郭玫孮《春风里》
搞美术也是这样,除了有天分,学习态度、学习方法也很重要,拼到最后,还得拼年龄,确实挺难的。
郭玫孮书法作品
郭玫孮《二十四番花信催》
我把中国画修养的形成分成三份,一份是造型,一份是构图,一份是书法,书法和笔墨是分不开的,尤其是 “笔”,“运笔”就是书法。一个人会造型了,就会画画了,又会构图了,他就会创作画了,会造型又会构图,又会中国画的笔墨,那他就能创造中国画了。潘天寿先生讲过,绘画应该是“各立山头”,我们可以互相借鉴,但是绝不能融为一体。
郭玫孮《夏风》
郭玫孮《风讯》
我母亲是陈簠斋的后人,家藏有很多铜器、印章、古籍,因此我父母的结合对父亲是非常重要的。
总而言之,艺术是需要大量的实践,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去画、去做。
谈创作思路
郭玫孮《初雪》
记得一个作家说,有人喜欢碧绿的荷叶,娇艳盛开的荷花,有人反倒喜欢荒凉萧索的残荷,他说这实际上是一种美的升华,我画《初雪》也是这样。
有一次到学生的住所去玩,正好是冬天,我要先去四周农田里转一转,看到玉米地,虽然是棒子都掰掉了,但秸秆还在风中立着,玉米皮像花一样挂着,在荒凉的山坡上很震撼,可以说也是一种人生的表现,后来我在创作中加上了雪,更加重了那种感觉。比如画梅花,它冬天开,开得那么娇艳,那么火红,别的花都败了,这也是一种人格的象征。
很多人画松树,都是画顺光的,树干枝叶的形象很清楚。我观察逆光的松树别有一种美。它基本上是一种颜色,通过树枝的穿插节奏,更多的体现了中国绘画的美感。因此我就尝试着画了不止一幅,后来又开始尝试各种方式,顺光的、逆光的,近景的、远景的,视像的、局部的,去体会怎么来表达内心的情感。你的眼光、感受不一样,受众才能有不一样的感受。
郭玫孮《松影》
郭玫孮《我们的田野》
这幅《我们的田野》,我想表现肌理、质感的美,是美丽的田野,而不是荒凉、肃穆、落后的田野,是真的那种有生机的感受,“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充满了这首歌的诗意。
郭玫孮《北国之春》
我一定画自己独特的视角,表达自己的心情。如这幅《北国之春》是在东北黑土地上看到的,表现四五月份雪刚化冻,山花从冰雪里钻出来的那种感觉。
郭玫孮《我的家园》
《我的家园》表现农家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接满了翠绿的豆角,还有一只狗,它就在这块生活,它感觉到很幸福,这是多么美的意境。现代社会的人们特别向往这种农家的田园味道。
郭玫孮《草原草原》
我是在草原插过队的,所以对草原感情特别深厚,我最喜欢的蒙族歌曲就成了这幅《草原·草原》的主题。桦树做的篱笆,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野花,你站在那儿的时候,可以忘却一切,给人的感觉特别好。
郭玫孮《春在枝头已十分》
《春在枝头已十分》画的是老树的嫩芽,没有画全是绿叶,被夏天密密麻麻的叶子遮住了的树干,而画的是嫩芽,我认为它已经很美了,你看嫩芽显示着生机。
郭玫孮《漓江风》
这幅《漓江风》是在漓江跟着中央统战部采风得到的印象。弯弯曲曲的,有节奏,有变化,画的是我眼中的竹子和我父亲画的竹子又有所不同。
谈如何培养一个艺术家
郭玫孮《东风里》
有些年轻的画家画儿画得好,书法也很好,路子也很正。让人觉得后生可畏,也促使我们更努力的往下走。因为父亲的成就,做子女的就有压力,迫使我们会更加努力。
郭玫孮《暗香盈盈》
我18 岁下乡以前,父亲会用各种方法教我,如他画一张画贴在墙上,会问我款题在哪儿,印章打几个,打在哪儿,让我提出看法,再加以指导,这对于我后来的绘画影响都是很大的。
郭玫孮《满目春色》
我在画面上也特别注意构图、题款、打章。到 40 岁的时候,我的笔记本已经有厚厚的好几摞了,里面是我上课的总结、感受和认识。我把所有艺术家的精华,都争取讲到课堂上。
郭玫孮《头顶一片天》
画家跟画家见面不用多谈,用作品说话,例如构成、色彩、旋律、节奏、笔墨、书法都有,说明脑子在思考,是用理论去指挥创作的。
我们培养一个艺术家,不仅培养手,还培养眼睛,培养心。心想到了眼睛才能看到,只有这样才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当然学别人的风格也是需要的,还要画得非常精到,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才可以画自己的东西。所以一个艺术家不仅仅是画画,还是思想方法的培养,是理论的高度成就了艺术的高度。
郭玫孮《林间》
应该说古今中外都要学的,学的越扎实,将来的水准就越高。西画不叫花鸟画,叫静物画,所画的花、鸟全是死的,画它的光色、质感,例如鱼拍死了搁在盘子里,画它的鳞片反光。但是我们中国画的花鸟画,画得是生命感,和人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去描摹自然,是升华自然,“对花作花将人意”其实是自己的情感。很多学画的初学者把花鸟画当做入门画种,其实花鸟画是最难的,很多画花鸟的画家后来都改行画人物,画山水去了。
我把画画叫做“高级忧郁”,永远是在琢磨怎么表现,怎么处理,怎么提高,步步呕心沥血。(文/郭玫孮)
郭玫孮《云动松不移》
郭玫孮《林间》
郭玫孮《木棉花开》(来源:雪涛艺坛)
画家简介
郭玫孮,1950年生于山东潍坊。中国画学会创会理事,北京市文史馆馆员,中央文史馆书画院研究员,中国花鸟画研究院副院长,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艺术创作院研究员,李可染画院研究员,人民日报社神州书画院顾问。长期致力于中国花鸟画的理论、教学研究和创作实践。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作品入选国家级一系列重要展览。曾获全国首届中国画展优秀奖、中国当代著名花鸟画家作品展优秀奖、全国当代花鸟画艺术大展银奖、中国花鸟画成就奖、第二届中国当代著名花鸟画家作品展荣誉奖、全国教师优秀美术作品奖等,并两次荣获北京市优秀教师称号。所作花鸟画作品传统意韵深远,又生机勃发、自出机杼,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强烈的现实主义传统和民族精神,是活跃于当代画坛且影响和潜力巨大的中国花鸟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