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生活在别处》中曾写下:“最好的旅行,是在陌生的地方,发现了一种久违的感动。”也确实如此,在生命过程中,不论目的地在哪里,不论看待世界的方式如何,都可以保持奔赴山海的热情,不辜负这份热爱。
壹
我是吉安人,在外求学时,师友们常会问及我的故乡,我便自豪的说“江西吉安的”,后面会接一句“邻近井冈山”,因此,井冈山便成为我生命历程上的一个坐标。每当我提及故土,总是荣幸自己能生于斯长于斯,而这一次再去井冈山,回归这片红色的沃土的时候,一份难以言表的激动在心中跃起,这次写生不仅让我重新学习井冈山的优秀革命历史,还有机会通过手中的画笔尝试与这方独好的风景“对话”,与红色热土上淳朴的村民“对话”。
这次采风我们采用深扎驻地形式,行程安排上主要是人物写生,期间还有祭奠革命烈士、参观革命先辈故居及旧址、体验井冈山自然风光等活动。此次写生是我到省画院工作以来的第一次业务活动,对于我而言,存在不小的压力,所以在写生的过程中,我试图去寻求新的创作思路以及在表现形式上和技法上做出新的突破,我认为写生的本质是倾注感情并与客观物象进行“交流与对话”,忠实于自己的心灵感受,忠实自己的客观观察,并努力通过笔墨真诚的表现客观对象,捕捉客观对象所给予的情感体验。人物写生势必要与人物(模特)相对应,这个过程无疑会存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客观物象的描摹,稍加不留意就容易陷在物象的表象描摹中无法自拔。
《村长母亲》
35x60cm
中国画
唐代张璪曾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如何在面对客观物象的同时表达出自己的创作思想,这也是我现阶段需要进一步解决的问题。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写生过程中,我时常观察当地居民的言谈举止,他们皆有各自的特征。使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幕便是在写生村长母亲时的场景,奶奶面目慈祥,八十岁高龄的她依旧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且身子骨依旧硬朗,开始接触的过程中她是警惕的,怀有一种让人理解的戒心,不安的眼神总是不断好奇的打量着我们,就是这份“不安”与“好奇”,恰恰是我期待的,我习惯了这个年龄的奶奶们慈祥的注视,这突如其来的异样的神情是我平时少见的,这让我很兴奋,我尝试抓住她那一瞬间的神情,大胆从眼睛的刻画入手,从她眼角的皱纹入手,从细节入手,在作品中把画面中的一只眼睛大胆留白,以墨色的干枯浓淡去呈现她的独特的神情,观众所看见的画面效果,是我捕捉老奶奶表情中的瞬息,这与常规的人物创作有异,通过特定神态来体现好奇和不安,后来我反复观看写生作品,我觉得我的意图是正确的,写生是成功的。
《安源煤矿工人·1》
35x60cm
中国画
在我的艺术实践中,我的创作灵感都是源于某种事物或某件事情的启发和激励,从而产生强烈的创作欲望。鲁迅在《华盖集·并非闲话三》中曾这样说:“我何尝有什么白刃在前,烈火在后,还是钉住书桌,非写不可的‘创作冲动’”。于是,有了这样一个创作动力,再结合自己的感受并通过自己熟悉的绘画形式加以表达。写生让我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发自本能的亲切与美好,这份美好在于,你可以观察发现每一张作品里,都有许多人物,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每一个人的背后似乎都有故事,这个故事便是命运,当作品把它凝固在时间中的某一刻的时候,那就是历史凝固在你的画面上了,作品不仅具有典型性,而且品格表现都体现出来,能把握住这些,作品才有鲜活的生命力。
《安源煤矿工人·2》
35x60cm
中国画
贰
此次采风我最难忘的是和画院的几位老师几次“星空下的漫谈”,我特别有收获,为此我也在纷乱的思维中梳理出我的艺术观,即始于具象、聚焦意象、偶尔抽象,画面丰富、现代,真诚、意境质朴、抒情,这便是我的艺术追求。一个人能够做的,尤其在艺术上能够做到的,取决于其心灵蕴藏的多寡,取决于其与自我的交战性质,取决于其信念方向和着落方位,取决于其心性格局、审美志趣,取决于其与世界的关系、与人的关系及其相互之间的感触方式,取决于其心地空间的大小、吐纳的内容选择和韧性强弱,取决于其是否能够不断去粗留精、去伪存真、滤虚肃妄、守诚秉心……关键的,还取决于其艺术表现的可能性。
我将此次井冈山的写生联系起不久前在矿区采风时的感受,同样的写意人物创作,同样的写生积累素材,就是观察普通人每日按部就班的生活。我笔下的那些矿工,从狭窄的矿道出入于地下深处,在矿井下连续工作数小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地面,每日承受着巨大的风险和极强的重体力劳动,身为矿井下的一线工人,为了在这份辛苦下保持健康,他们必须坚持乐观、积极的心态,这种为祖国建设而做出无私奉献的精神使我为之感动。
《安源煤矿工人·3》
35x60cm
中国画
写生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煤矿工人在交班时的人物状态,从矿井里回来的煤矿工人们成排的从矿口走出,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矿工们的脸和身体都布满煤灰和汗水流淌的痕迹,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他们有的戴着帽子,有的用手指勾住帽子的脖带,显得很随意,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帽子这个特殊意味的小道具在作品中起到交代身份的作用,尽管矿工们的身体十分疲劳但依然有说有笑,黑黢黢的脸部只能看见眼睛和笑着咧开的牙齿,我寻找到他们共性的特征是疲倦且快乐着,像是我劳作一天回到家的父亲的形象,创作中,我常常回忆起父亲的笑容,基于这种朴素的情感,我才敏锐的发现,他们个性鲜明却又各自独立,每个人都在笑,那种爽朗的笑,没有丝毫顾忌的笑,一种对生活感到幸福的笑,一种结束重体力劳动后放松的笑,甚至是一种暂时离开井下劳动无比轻松的笑,这种笑的明朗、轻松、豁达、放肆,让我观察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正是有了这些思考,有了和父亲微笑的对比与联系,他们的人物群像才映入脑中,可以想象,他们顶着星星的光芒,走向深邃的巷道,重复着和昨天一样的工作,那份单纯的眼神和笑容使我禁不住想要将这种矿工的集体形象呈现于画面,于是,有了作品《为安源煤矿工人造像系列》和《安源矿工系列组画》,就是为了表现他们这一结束工作后的平和状态。
《安源煤矿工人·4》
35x60cm
中国画
《安源煤矿工人》这一系列作品共16张头像,每2张为一组,形成拼接重组画面,同时,每幅头像通过墨色浓淡的黑白对比渲染气氛,营造不同的氛围,加强作品的节奏感和画面感。
写意人物画自宋代以降,从来不着眼于详尽如实地摹写现实,着重以简炼的笔墨表现客观物象的精神气韵从而抒写出画家的主观情绪,现代写意人物创作则跟传统写意人物画创作不太一样,尤其是现实题材人物画创作,需要画家在人物严谨的造型与写意之间取舍。在现代写意人物画的造型中,需要表现出人物的现实特征,造型的内部关系力求真实生动,使之再现的物象比对象更典型、性格更突出、形象更生动。整体画面中需要主观的建立黑白灰关系、线和面的关系、整体和局部的关系来完成画面的整体构成,同时通过笔墨的实践完成整幅画面。
《安源煤矿工人·5》
35x60cm
中国画
此次写生,为我的艺术创作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意义,如同许多写意人物画画家都曾经历过具象写实阶段到适当抽象表达的阶段,接下来我希望我的绘画能从传统文人画中汲取文心、诗情和画意,以及随兴所至的笔墨趣味和造型风格,从而丰富我的绘画语言。结合了传统的艺术实践,不仅可以在其中探索古代文人所追求的脱略形似、强调神韵、融汇书法和追求文学修养的境界,同时能够让我对“现代性”有进一步的深刻认识。
《安源煤矿工人系列组画·1》
中国画
作为新时代的美术创作者,我们应主动担负起“艺术为人民”的精神,关注当下、深入生活,保持热情与真诚,从实践中多思考、多感悟,这样才有可能创造出有温度、有感染力、有生命力的美术作品。画家赵奇曾说过:“构成一个画面,能让人感动的东西,里面一定要有一份悲悯,有一份爱,这不是居高临下的关心,而是设身处地的体会”,我想这种创作精神应该是新时代艺术工作者所践行并付诸心血的。
美好的东西就是美好的,我们特别需要美好的东西,让世界沉静、陷入思考、彼此温暖。(文/陈黎)
《安源煤矿工人系列组画·2》
中国画
《安源煤矿工人系列组画·3》
中国画
(来源:江西画院)
画家简介
陈黎,江西画院专职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