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感力竞争的时代,揭开画坛墨彩流韵的面纱,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是古典的还是时风的,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绘成一片可以托付心事的艺术原野,有没有绘出致敬生命与岁月的“笑忘书”,仅此一家,别无分店般个性鲜明。闫平女士作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油画家之一,以其独有的色彩视角和书写气质,优雅而从容地站在当代中国绘画艺术的最前沿。她倾尽半生锤炼和打磨的绘画语言以及理想从未被压缩的叙事文本,折射出现实人生中的一帧帧别样影像,若是成长,该有多少故事?若是回忆,该有多少故人?若是展望,该有多少不怯流年的人间清白与真情值得期待?
开到荼靡的春天
每一位优秀的绘画艺术家,都是时代背景下的一个切面,闫平女士在自己的人生切面下,深爱着,生活着,“蹬起眼睛来观察这个世界”,她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通过造型、构图、色彩,通过每一个块面和每一根线来实现对自由的渴望,完成生命的绽放,刻画人性中的种种,并一再印证自我的存在和心向是否达到雪莱眼中的诗性本质:“诗是最快乐、最美好的心灵在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刻留下的记录。”闫平女士绘画中的文学性表达,胜在本真,胜在不经意间向思想的脊髓处频频发力,而所有的生命迷惑与了悟,都浸润在画面肌理中,构成了她艺术价值取向的坚实立足点。
时间的浓荫下,最初带着生命不安的困惑而书写,如今又带着生命何方的追问而远足,闫平女士的绘画创作时刻如青春期的向日葵般生机勃勃,热烈而执着,其文本主题所呈现出的自由、明辨、真实、悲悯、温暖,即便在雪花与大地交吻的时节靠近,也能够依依暖人心。在此,我豁然理解徐虹女士对闫平绘画主基调的精确提炼:“既有热情奔放、豪情飞扬,又不乏柔情似水、温暖明朗,我们能够从她的画里,听到花开的声音,闻到甜蜜的味道,感受到旺盛的生命之力。”
你是人间四月天
古人云:“须知自古来,画家须诗家。”闫平女士旺盛的绘画生命之力,源自如同冷冻了年龄般的情怀与诗心,不掺杂一丝媚俗的矫揉与伪装,允为屏蔽喧躁,洗练铅华后,继续追寻浮世繁华里的那份纯真与质朴的天赋体现。可贵者,年少时对生活的翩翩憧憬在被“文革”中的不堪摧毁后,敏感瘦弱内向的她,依然能够对着平凡日常生活的徐徐炊烟相视而笑,持有丰沛激情与美好怀想;幸运者,她以绘画为知己,终生情牵于此,与画笔画板长长久久地一起把时光慢慢消磨,渐成自己感知世界的方式。正因如此,终有一日,时光会毫不讳言地告诉世人,她的绘画便是她的性格:“画家这种工作不需要总是说话,更多的是一个人持续的努力,用绘画表达心声还能养家糊口,一生做了喜欢的事,我是幸福的人。”
漫步在闫平女士那长满生活香草的绘画艺术河堤,风乍起,荡起一片粼粼的人生绮念,令人一时间忘却自我,产生精神还乡的冲动。她的文本主题,似乎有意规避一应宏大题材,亦远离所有丑恶、算计、冲突和暴力,以常人所不具备的敏感,从小处着眼,每一幅画都是“生活琐碎的影子”,都是她一笔一笔写下的心灵日记。在真诚的隐痛、美丽的忧伤、彻骨的怀念、超然的宁静、赤心如初的欢愉里,闫平女士做到了把生命还给生命,将生活生成艺术。
海边的花和鱼
从九十年代后期开始延续至今,并继续深入拓展下去的母与子题材系列,仿佛平淡生活里吹皱的一池春水,载浮着闫平女士作为一名母亲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动人“情歌”。“感谢上天让我是一个母亲,自从有了孩子,生活中无论碰到多大的困难,只要看到孩子的黑眼睛,我就知道自己只能选择坚强,选择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绘画表达的是我的一种生活状态,它带着我的孤独和梦想,带着许多琐碎的爱恋和牵挂,以母与子的画面呈现。”母爱的永恒与伟大从不因为孩子的长大而有丝毫改变,它只会不断填充着闫平女士的生命意识、人文精神。
母与子
任时光飞驰
同时,令她真正体味到岁月之大的,除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母与子主题,还有反映平民江湖世界的戏班子系列。“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因了曾经乡土社会的生活阅历,她毅然停下身来,心平气和地抛却这方舞台天地中充斥的名利、市井、世俗的一面,竭力挖掘隐藏其间的辽阔、阳光与真诚,一再用手中的画布与画笔,被文学拔高似的大吐胸中块垒:《走江湖》中,历经岁月大颠扑而不屈不息的生命坚韧,像一束引领和鼓动着水波下激情涌动之鱼群的渔火般明亮;《闪烁如歌》里,身体伸展变化所焕发出的人性气息兀然而至——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洋溢着青春芬芳的《小花旦》,倾尽少年疏狂般依旧愿意输出和珍视人间情爱。闫平女士用生活里、艺术中这些大胆想做且去做的事,证明了在世间行走,没有谁会是局外之人。唯有意气长在,方能不废啸歌。
走江湖
小花旦
我本是男儿身
在绘画艺术中,色彩的无穷变化,给予闫平女士无限言说的可能性。这一点,姿态各异的鲜花主题系列表现得尤其充分。
一直以来,闫平女士凭借个性十足的语调不断发出花的气息、声音,来完成对自我、对生活的观照和平复。在她看来,花即救赎,花即安抚,花即时代的物与心,是每一代人都会拥有的生命里的山楂树,潜滋暗长,漫然一碧。作家孔晓岩在《杜鹃》中说:“它只想着,用尽平生力气,去拥抱开在梦里的花。”于是,当我们怀着一颗被都市生活的孤独与碎屑折磨得疲惫的心,走进《开到荼蘼的春天》《初夏》《甜蜜午后》《眺望远处的海》《来自南方的音讯》《心事》《芦竹的线条》里去时,胸中陡然涌起弯满未发弓弦一样的力量,植物性的神采与美色被蒙上了一层人性的光晕后,诸多象征主义的味道自然而然就出来了。不但给人有生之年素面相逢的喜悦,甚至在往后岁月里,仍旧余香荡漾,久难平息。
花儿明年还是一样地开
小豹子一样的花朵
另外,闫平女士创作的经典文学艺术母题美人鱼系列及大海系列,无疑是她再次带着强烈的情感,重新审视生命后,以油画的形式,拓宽美学边界和艺术境界的一次勇敢尝试。二〇一六年至二〇一九年,《我不是美人鱼》《就像美人鱼》《艺术家和大海》《章鱼一样的海滩》相继问世。借助不悲不喜的美人鱼形象、波澜壮阔的大海形象,于徘徊低徊间,推出带有思辨色彩的哲学命题:青春与爱情究竟是遥远的靶,还是疾速的箭?
我不是美人鱼
艺术家和大海
面对始于二〇二〇年、提振精神的大量优秀抗疫作品,闫平女士的书写,在时代面前,同样不落下风。她没有从抗疫本身去描绘和讴歌,而是倾力打捞时空之网中的普通生活细节,发掘常人不曾察觉的人性力量。《那些亲密的时光》《我看到了星空》《给我些力量》等,在在指向一种悲欢与共、且更从容的人性自信。
给我些力量
闫平女士直言,艺术确实不是技巧,但必须通过被称为技巧的东西来表达。艺术家在造型、构图里谋心,从色彩、线条中谋魂,若缺少表达的力量,再清晰而深刻的理念,再鲜活而独特的感性,都会变成空中楼阁。
情感和直觉只有跟技术相互依存,才能铺就源头活水般的创作之路。而今,写意性已经上升为当代中国油画创作的主流风潮,而闫平女士凭着灵性的警觉与兴奋,俨然成为最早领悟写意真谛并付诸绘画语言实践的艺术家之一。
张晓凌先生认为,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闫平即在写意精神的引领下,以超越学院写实主义观念和技术的姿态,开始了油画新视觉体系的改造、转型与构建。从一开始,闫平的写意性语言体系的重建就是一个包括结构、构图、造型、色彩、肌理、空气感及平面叙事在内的综合性创造。”这样的综合性创造,动态性、成长性地来自现实世界中诸多美好的深情奏鸣,闫平女士擅长将不同艺术形式巧妙而自然地融会贯通,她能够把芭蕾中的抒情动作转化为画面中奔流不息的动感,她可以把爵士乐中的韵律“引渡”到模特间的距离和画面的节奏中来,她还能把听到的摇滚歌手故事转变为电影镜头感的画面,凡此种种,咀味诸家而自成芬芳。灌注着自由写意的绘画语言,炳焉焕焉,文质皆茂,始终与其生命共起伏。
从明天起幸福地生活
能同会登临意否?每每欲雨,却始终未下的心境下,读闫平女士的油画,在扣动人生记忆和经验扳机的那一刹那,如同朔风撩拨山谷的喉结,啸出内心真实的渴望,画面的深处回应出造化与艺术的深情召唤,抚慰着我们这个时代的普遍性焦虑。其实,我从来无意将闫平女士绘画文本基调与主题的绽放,绘画语言写意与变通的奏鸣,当成当代油画创作群体的人文符码和精神路标去炫耀,因为,在匆匆无休止的驹隙之上,公允的美术史自会定义这一切。(文/郝永伟,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编辑学会会员;夜中葵)
画家简介
闫平,1956年出生于山东济南。1983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1991年到中央美术学院进修。2005年调入中国人民大学,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油画第二工作室主持,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油画家学会副主席,中国美术馆学术委员会委员。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重要展览并获奖,出版有《中国当代油画精品集——闫平》《名家名品—闫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