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瓯有好几座大桥横跨建溪。站在桥上看风景,松溪从山里源起,带着千年的记忆,缓缓流到这里;而崇阳溪则于三溪汇合后,带领九曲溪等与群峰会合,成就了名满天下的武夷胜景。风景在历史中看我们,宋代大儒朱熹或正在取溪水冲泡北苑贡茶,仰天看星辰,同时也看着我们;仿佛考亭书院、紫阳书院中朗朗的读书声从溪边传到了桥上,其声也传给了我们。
闽北的地理概念我不太清楚,它究竟包括多少市、县、村、镇?但是,我们去的建瓯、建阳、武夷山这一带属于闽北。
明代旅行家马可波罗曾游过建瓯松溪,他在游记中有记载说这里的水好,这里的姑娘皮肤细腻光滑。他哪里知道,女同胞喝用溪水泡的豆浆粉,早已是这里生活的一部分。建瓯人民为了纪念这位闻名世界的大旅行家,曾塑雕像立于通仙门外的松溪畔。因为塑像安置的地方太靠溪水,遇上涨水期会被淹没。后来成了水情预报的标杆,当水涨到马可波罗的腰时,便要组织居民尽快往高处转移,如若大水没顶,那就成灾了,一定要有应急预案设施。岂然有一年发大水,竟把溪边的大旅行家冲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沿溪行,往山里走还可以拾取许多历史故事。朱熹文公的足迹像一条线贯穿整个闽北,从五夫、崇安、建瓯到建阳,我们看到了他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和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理学的追求。闽北的山水浸透了文公的理念,时时会在一片片树叶飘落之间,引发对天地万物归一的思索和理解;九曲溪畔,麻阳溪边的源源不断之流水,也仿佛合会了武夷精舍、考亭书院的讲经说法之声,带我们走向远方。
朱熹文公的墓在建阳,麻沙黄坑村的一片山林之中,前临虎山雄踞,背倚九龙岩岗。这是他精于风水,太极阴阳卦而探寻的归属之地,风飘罗带,坐使八闽松竹,映照黄坑溪流清澈。雨中拾级而上祭奠文公,石階受雨润亮,松尖涎水滴珠,一派肃穆之中感到动、静的变化,理、气的运行。山的另一边安置"一亩方塘",那是因为有朱熹的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其实,使之朱文公写诗的"方塘"在武夫,这里只不过是借用罢了。我们并不在乎一亩、半亩方塘的真假,而诗中所蕴含的哲理,却是有反复咀嚼的回味。
闽北的自然山水,是绘画写生对象的最佳选择,无论是连绵的山、长流的水,还是散发古韵的村宅、参天古木,都可以在这里作"沉浸式"的挪点、移位、坐看、挥写。建瓯的建溪、松溪、崇阳溪直通建阳麻阳溪、武夷九曲溪。在流水中感受,理学于自然的形而上,气之变化的能动性。写生是写"心","心学"和"理学"是一条阐明"道"的心路。山耶、水耶,学理形而上、尚气形而下,我们在山水中悟通心学、理学之道。也许朱子文公正带着他的爱徒们,站在有一百七十节台階高的考亭书院门口,居高临下,远远地看着我们画画。
吉阳巧溪村那条巧溪水潺潺流过,带着理学祠堂的倒影,汇入崇阳溪、建溪、麻阳溪,把两边黄泥灰瓦结构的房舍,带上了文化符号。村民热情地邀我上他家的楼顶写生,高处四下眺看,远山、近水,古宅、民居尽收眼底,山中之冉冉水雾腾升,老屋之袅袅炊烟缭绕,一派"中和"景象。巧溪村人性之向善、崇德之涵养,理学的风尚浸满小村。
巧溪村的老房子高低疏密搭配,中间的溪水之弯曲流动,与之远山的关系和谐,并构成了审美。这里的风景好像都是为我们的写生而准备的,而凉亭、廊桥,精致的祠堂,泥墙黑瓦等等,也都是画画人的喜欢。
迪口的郑魏村在山上,盘山公路弯弯绕绕而上,云气接天;山村篱落,登階斜阳,青翠拥簇而生田园风情。山路石階黄泥墙,木板黝黑青灰瓦,建筑存一片潇然之气;石階砖瓦印沧桑,鸡鸣犬吠唱岁月,山村有耐人寻味之韵。此番景色,皆以这形而上之理,悟得那形而下之道。
闽北之山水,内含美质而通于情愫,渊然神谋而外接心灵。寂静山村,空灵萦青,我们看到生命的永存;风行水上,激越幽邃,四季自然以察天道而畅。(文/黄阿忠)
画家简介
黄阿忠,1952年生于上海,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油画学会会员、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上海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原主任、上海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长宁区美术家协会主席、上海市崇明区美术家协会主席、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