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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曦林点评蔡玉水 | 赤子之心

来源: 文化视界 2023-03-18 10:3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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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悲剧和喜剧,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历史也有悲剧和喜剧,但喜剧的笑声和大团圆的结局永远代替不了悲剧的深沉和对心灵的震撼。鲁迅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的力度和感染力正来自这有价值的东西的毁灭之中,并在“毁灭”中实现对人生有价值的东西的肯定,所以尼采说,悲剧是“肯定人生的最高艺术”。造型艺术有它自身的局限,但它也有类似悲剧的作品,以自己的造型和空间形式产生悲剧的精神效应。我在从事蒋兆和的研究过程中体味到,他的许多作品堪称造型艺术中的悲剧,他就是一位悲剧艺术家。1994年,观众看过蒋兆和90周年诞辰纪念展之后留言道:“不由双眼含泪,不禁心魄撼动”“在大师艺术面前,我又死了一次……”这就是悲剧性绘画的精神震撼,就在这次展览会上,有一位来自山东的青年画家,在《流民图》前徘徊、冥想,苦思两天而不忍离去,他就是当时山东艺术学院的青年教师蔡玉水。

第二年,玉水相继在山东美术馆和中国美术馆圆厅里,推出了历经十年艰苦创作完成的以《1840—鸦片战争》《1911—悼黄花岗七十二烈士》《1937—南京大屠杀》《1937—铁蹄下的孩子》《1945—人证》几幅力作为主的“中华百年祭”展,那巨大的祭奠式的民族历史悲剧主题,历史人物画思维方式和结构方式的转换,水墨人物画笔墨语言的变化,立即引起了美术界的关注。几幅大作高1.5米或3.5米,每一幅都是长10米左右,连起来共有60米长,不得不使人惊服于他那巨大的劳动强度,惊服于他那颗赤子之心。在这个流行小调和小品画泛滥的艺术氛围里,观者不得不改变通常的艺术欣赏心理,肃穆地走进他的画面,走进中华民族的历史。

蒋兆和画《流民图》时39岁,周思聪画《矿工图》时40岁,而玉水在30岁前,就拿出这样的作品来,很不容易,在近现代画史中也不多见。所以当时中国美术馆全力支持,我也特别激动,作为老乡为家乡感到非常自豪;作为校友,也为我们的母校感到非常骄傲。令人吃惊的是,经过了新时期的淘洗之后,仍然有像他这样的青年执着于对中华民族历史的表现,他是交响乐的指挥者,是洪钟大吕的演奏者。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大家都在玩新潮的时候,相信玉水不可能不为之所动,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国家、民族、人民命运如何?我们走过了怎样的一条道路?

进而,玉水开始将视角聚焦到了更高层面的对人的生命本身的关注。大家记住那段悲剧并被深深感染,继续关注他的人们突然发现蔡玉水又走向另外一片土地,在印尼巴厘岛开始了新系列的创作。那里有蓝天白云,那里美丽神秘、宁静和平、处处充满了阳光,他在那里一待又是数年并探索完成了壮丽辉煌的《天堂巴厘岛》系列创作。其实人类无论处于任何一个进化阶段,都需要一个精神的天堂,精神的天堂使生存焕发光芒。现实中的地狱距离天堂如此遥远,而在精神中,我们永远可以眺望天堂的星辰。因此,玉水的《天堂巴厘岛》系列作品已不是普通的域外写生或印象,而是玉水的美学思想与艺术追求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新的载体。同样,这也绝不是其作品风格的转折,而是其艺术思想与真诚表现的继续。因此,虽然《中华百年祭》《天堂巴厘岛》两套作品看起来南辕北辙,其本身却构成了一种更加广阔的对照。

之后,他回到了农村的一片厚土中,一待又是十年。我觉得这是最深入,也最投入的一个阶段,直面中国,直面土地,直面现实,直面人生。对于玉水而言,在经历了上面两个主题的洗礼之后,他思考的是如何将美献给这片大地及生活在上面的朴素而可爱的人。艺术家是游于艺的,这个时候,会发现玉水的状态是自由而轻松的,心到哪儿了就做到哪儿,之前的素材储备尽情地在此展示,绘画、雕塑、电影、装置……他的雕塑屹立在乡间,艺术与大地融为一体;当地百姓竟然有机会在他的电影里“本色”演出;作品中的人物“走”到了现实……

由此可以清晰地看出,蔡玉水的艺术之路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历史的悲剧时期,是俯视的角度;第二个阶段是辉煌灿烂的天堂时期,是仰视的角度;第三段回到人生,回到现实、回到土地、回到人间,是平视的角度。

艺术的欣赏不能没有小品,不能没有闲花野草,不能没有行云流水,但更不能没有民族魂。艺术应该正面高歌真、善、美,也应该揭露假、恶、丑,通过假、恶、丑的批判实现对真、善、美的肯定,在我们呼唤精神、呼唤崇高的时候,我尤爱蔡玉水的精神,尤爱玉水这样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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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曦林点评蔡玉水 | 赤子之心

1937—南京大屠杀(《中华百年祭》之四) 蔡玉水

365cm×1350cm 1986—1990年 纸本设色

点评《1937—南京大屠杀》(《中华百年祭》之四)

蔡玉水创作这幅作品历时五年,当时只有二十几岁,一个年轻人能画出这样的画来很令人震惊。那些水墨悲剧人物的体魄上跳动的红色符号,或许是心脏的脉搏,似乎能听到血脉的跳动。他运用写实的语言,创造了一个精神的世界,当它们堆积起来的时候好像山要崩塌下来,好像整个大地要塌陷,中华民族处在最危难的时候。

能数年沉浸在悲剧历史的苦思冥想之中,能够跪在地上画几年之久,今天已很少有人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玉水对中华民族历史的痴情,对民族命运的思考和忧患意识,这种大格局的思维,无疑是他的内在思想和精神的原动力,是这些历史悲剧不可能在当代青年的记忆中抹去,是这一历史使命感在艺术中得到的体现。他曾说:“洒一腔热血换得一滴辛酸泪,倾毕生精力重塑一个民族魂。”他的艺术中的确充满了当代青年心中的一腔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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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巴厘岛 蔡玉水

285cm×1200cm 1996—1998年

宣纸、画布、综合材料

点评《天堂巴厘岛》

在一座高峰之后,必然面临的是一个新的起点,甚至低谷,这几乎是所有艺术创作的一个规律。当大家被蔡玉水的《中华百年祭》系列作品所感染的时候,继续关注他的人们,突然发现蔡玉水消失了,听说他去了印尼,去了巴厘岛。

巴厘岛是生命的天堂乐园之岛,它的高度和谐与繁荣,隐喻了人类生存的一种终极理想。阳光、沙滩,动物、植物,人与环境,风俗与文化,每一种具备生存权利的个体或因素,都得到了高度的尊重。现实和历史,发展与保护,传统和现代不是一种对峙,而是一种相互的交融。面对这一切,历经十年苦难悲剧创作的玉水终于从疲惫中慢慢走出。他再一次忘情地投入疯狂的创作中。他近乎贪婪地吮吸着巴厘岛带给他的欢乐,不能自已。玉水从一种悲剧的艺术氛围进入人间天堂一样欢乐的境界时,色彩发生了变化,笔墨发生了变化,生活的态度和艺术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同时大胆地吸收了当地的民间艺术营养,让大家看到一个全新的蔡玉水。

然而,这一刚刚显露的田园乐章却不幸被接踵而来的印尼动荡暴乱所打破,身处当代社会,完成对旧社会灾难痛思的玉水,不愿看到悲剧的再次降临。他不希望眼前这美好的一切化为灰烬。玉水由对民族的责任上升到更高层面的对人类的使命。这次玉水没有再去表现印尼的动荡暴乱所产生的悲剧,而是张开双臂用画笔把“天堂巴厘岛”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天堂巴厘岛》系列作品就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诞生了。

刘曦林点评蔡玉水 | 赤子之心

母爱—蔡玉水与双泉的大地艺术 蔡玉水

2014年 雕塑与万亩花田

点评《母爱—蔡玉水与双泉的大地艺术》

这幅作品应是玉水第三阶段的代表作,我觉得也是他在艺术思维上创造性转化的一个阶段。金灿灿的鲜花环绕着圣洁的“母爱”,这是一曲母爱的颂歌,这母爱因根植于土地而有了可靠的依托,这大地又因母爱而投射出生命的光芒。我欣赏玉水的构想,他是把生他养他的母亲当作大地,又将大地化为了母亲,融汇为艺术的母题。他把美献给这片大地,献给母爱,献给故乡,玉水是真正地将情与心融入了艺术氛围之中,乡村也成全了他的艺术生命。

艺术家是游于艺的,心到哪儿了就做到哪儿,一路下来,玉水画水墨、重彩,进而雕塑、电影、装置……他的雕塑屹立在乡间,艺术与大地融为一体,写实与写意融为一体,现实与想象融为一体,我们看到了内在于形象和语言载体之间的画家心路历程。与其他画家相比,玉水更加灵活,更加自由,他是在用更加多样的手段完成自我丰富情感的全景式呈现。难怪王明明院长从济南长清的蔡玉水画室归来感叹:艺术家应该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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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泉十年 蔡玉水

2009—2019年 绘画、雕塑、电影等

点评《双泉十年》

2004年,蔡玉水经北京画院专家委员会投票通过,成为画院的专业画家。当许多画家纷纷在京郊营造画室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玉水因深入生活邂逅双泉。双泉镇位于济南西南部,辖区99.84平方千米,人口近3万,48个行政村,当时有23个是贫困村,村里大批年轻人外出打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小镇。

面对乡村的日益凋零和淳朴乡亲们渴望的眼神,蔡玉水的心被深深刺痛。站在田野上,慢慢地,玉水心中有些东西在发生偏移,一些复杂的情感在心中翻滚——豁出去用艺术的方式救人,哪怕把自己点燃,也要发出一点光亮,引来社会对日益凋零的乡村、对双泉的关注。让老百姓过上幸福温暖而且有尊严的日子,让双泉找到自己的精神之魂。

接下来的十年里,“绘画+雕塑”与“万亩花田的大地艺术+为双泉量身定制的院线电影”,“艺术+文化+旅游+设计”,但凡能想到的办法他全都尝试了。耐人寻味的是,画院领导并没有干预他的“不务正业”,而是任其自由地“跨界”,只要他以真心真情去表现。也许艺术原本就没有界,就像玉水所说的“艺术的边界是爱的边界”。玉水喜欢这乡野,更爱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数年间,他用多种艺术手段记录下这里发生的一切:苦难与贫穷、奋斗与血汗、曙光与笑颜,一个艺术家与贫困乡村十年的苦苦眷恋。他拼尽全力“用艺术改变乡村”,双泉的父老乡亲也以质朴深厚的情谊成全着玉水,让他完成了一件艺术生涯中最为温暖的特殊的作品。

刘曦林点评蔡玉水 | 赤子之心

流浪的鸽子 蔡玉水

1000cm×400cm×220cm 2020年

绘画、雕塑、装置、影像作品

点评《流浪的鸽子》

这是一组集绘画、雕塑、装置、影像为一体的综合性作品。当人类的苦难无法用写实语言表达时,作者以浪漫梦幻的构想,象征性的语言替人类倾诉,用一片爱心发出了充满悲悯情怀的叹息,给世界带来一丝情感的慰藉与思考,一线光明的希望。

疫情,令全世界为之震惊,为之惶恐。艺术家也曾不安地拿起画笔着急地描摹照片,但真正深刻的作品极少。玉水《流浪的鸽子》的问世,令人思考人类灾难题材的艺术创作,亦可不用一般的方式去表现。起码,他让我们看见了艺术家那颗博大仁爱的赤子之心,正是这赤子之心,使他的艺术灵感为之爆发。或许这预示了玉水用“心视”去观照人类、观照艺术的新的艺术里程。文/刘曦林)(来源:北京画院)

艺术家简介

刘曦林点评蔡玉水 | 赤子之心


刘曦林,1942年生,山东临邑人。1978年考取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硕士研究生;1981年起,于中国美术馆从事美术史论研究、书画创作,为研究馆员,历任研究部副主任、主任。中国画学会创会常务理事,《美术》编委,北京市文史馆馆员,中国美协蒋兆和艺术研究会副会长等。

刘曦林点评蔡玉水 | 赤子之心

蔡玉水,1963年出生于济南。北京画院副院长、画家、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国家一级美术师。在中国画、雕塑、电影及综合材料绘画创作等方面皆有涉猎,均有突出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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