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志》
堪笑攘攘蝼蚁辈，问我身寻何巢邦。
慷慨碧海舞赭鲸，黄漠跋扈主青狼。
肆扬云絮排雨来，漫卷石丁破天荒。
自怀寰宇千里志，岂作关山孤客伤。
《遣怀》
堪叹古贤音尘绝，案头辗转寸心磨。
红笺花落空梦坠，绿砚尘凝幽恨摞。
漠漠荒原清秋梦，离离残墨子夜歌。
若是千秋绘空影，教我涕泪落滂沱。
古风《秋草》
残寒未消晚云收，虚空动荡神明幽。
情来待问不自禁，心去无由止还休。
浮生都累遣凄楚，未尽欢娱嗟离愁。
他年风情心若老，唯舞青烟熏诗眸。
还将秋草埋殤情，水天依旧一孤舟。
古风《春愁》
愁如春草栖寒汀，他乡茸茸一夜生。
幽涧清清碧波凌，银辉泠泠孤月明。
空林无人和玉笙，寂寞小窗夜云横。
行云断续为缠绵，氤氲吞吐扰离情。
淡怀幽赏任资取，我意徘徊随浮萍。
若非君心解此生，长道黯然枉此行。
古风《倾情》
古来积恨成山丘，日月倾情覆海水。
天荒苍桑愁已尽，地老蹉跎心成灰。
清看尘世双目明，本来无物万念飞。
未待枯竭案前墨，何曾流干眼底泪。
叹我空情去千里，怜他风怀半消颓。
从今幽怀念君意，凝望苍茫更几回。
七律《江隐》
明朝散发宿川洛，杜宇啼处碧山多。
野柳江头衔落日，衰蒲簑笠钓寒波。
荒城幽草含晖色，古渡江风唱暮歌。
此去音容终渺杳，一川烟水冷幽軻。
绮窗幽梦寻无踪，未待春归两恨重。
何故苍林凝凄绿，无端落絮泣残红。
空庭幽阶苔痕满，尘几茶烟细缕轻。
渺渺清愁眼底去，从今吾欲澹吾情。
《暮》
青木连幽巷，炊烟风里寒。
夕梦栖何处，斜阳淡欲眠。
君心动一寸，余念肝肠牵。
忧心似流水，临风独潸然。
七言《怀君》
岭上浮云空渡日，岩边幽草自頹衰。
君去故山长寂寞，君来一笑山花开。
七言《蜻蜓》
曲岸款款清影落，纱翼凉透恨如何。
瘦断玉腰沾碧叶，人生那不相思绝。
《浣溪沙》
寒水微茫有断津，清溪浣恨渐黄昏，淡烟细草没沙痕。
零落眼前凄清雨，散漫天际无心云。高阁目断倚阑人。
《水龙吟》
云天柳陌皆诗痕，水风自此流连。日落月出，夜半幽烟，钟鎐愁潜，春去秋来，时晷偷换，轻掷流年。且轻歌慢舞，薄醉微熏，看流光，情婉转。
黛眉深锁愁怨，凄凉犯，泪湿春衫。久未远眺，锦字无端，人心邈远。凌波仙槎，天际归程，望眼欲穿。念君情怀，时在咫尺，时在天。
《金缕曲》
人生此况味，莫沉吟，依约往事，慢随流水。悲歌未彻鱼龙泣，白发苍颜相对，问尘海，何人能会？乱云急雨过江湖，下恍惚。天涯尚憔悴，感几度，人不寐！
长啸意气遍河梁，算故国，近来烟景，此地难会，鸿鹄一举天地坠，回望山河梦碎，残阳落，豪情已老，一样身世俩茫茫，背西风，托付烟霞醉，不忍见，英雄泪。
《石州慢》
疏疏空庭，青青槐蒲，微雨乍过。
渺然望极雁归，又是愁来时节。
空陈旧词，难遣新生凄楚，聊对一纸黯淡墨。
昔时尽欢颜，此际情萧索。
幻灭！红墙浮云，绿稍东风，紫陌清歌。
愀然无端泪雨，为君弹却。
此情已违，旧时山河恍惚，细数幽恨几重叠。
世事若非梦，怎都成过客？
《思远人》
深寒独坐黄昏处，满目伤心色。
青门紫陌，云魂雨魄，花开又花落。
君心飘零何时歇，双鬓已飘雪。
情浓转情薄。浮生匆匆，忘了前世约。
《踏莎行》
冷雨寒烟，绛云黛雾。
濛濛去路行且住。
草堂寂寞漫风凉，绿荫浓郁遮断目。
凉月无痕，云树没骨。
脉脉凝情动人处。
幽人醉卧听雨楼，莫问今宵梦何处。
《江城子》
西風幾度白萍洲，
江上舟，動离憂。愁莫登臨，木落風滿樓。蒙蒙吹落漫天絮，
眼底泪，天際流。
拍遍欄杆夢也休，
杯中酒，不贮愁。一夜白頭，恍然過千秋。歷歷清輝仍猶在，
舊時月，照新愁。
《青玉案》
归来无端惹惆怅，天际雁，影凄凉。尘案宿墨尚留香，聊写逸绪，颖锋深藏，消沉千古伤。阳台醉眼眇云乡，烟霞幻灭同谁赏。日暮携酒洗愁肠。诗心都碎。酩酊何妨？莫道我痴狂。
《最高楼》
东君又渡，春愁到湖心。南来风，皱愁纹。高楼缱绻双飞燕，长堤徘徊独行人。袅碧虚，凌波态，宛凝尘。
吹不散，澹烟愁如许。盼不来，天际无心云。寻道去，又黄昏。凄凄芳草天涯路，如烟似雾正断魂。千觞情，一枕梦，了无痕。
《蝶恋花》
茫茫月沉西窗树，幽阶寒檐，似闻双燕语。
章台去路不忍顾，正是倚阑愁绝处。
夜半风冷沉水曲，忽感烟娱，坐觉芳华促。
永夜寒漏断如许，五更残梦潇潇雨。
《菩萨蛮》
东风阳上吹鬓影，远江摇渚剑光冷。
冷落断桥烟，澄明碧波天。
空庭明月近，幽窗灯花困。
独坐良宵深，清露湿我心。
《鹊桥仙》九阙
「一」
年年此际，鹊桥归路
望断空帆远浦。两地风情隔烟水
惆怅去，江湖怎渡
愁生杯底，泪在心头
黯然离恨休诉。前尘旧事两冥蒙
别君后，漫天风露
「二」
一庭冷月，半廊花院
乌鹊寻常巷陌。佳节乞巧彩楼空
忍辜负，钗鸾零落
凌波微渚，牵牛暗渡
遥看星河漠漠。良夜好天须沉醉
喜相逢，还慰落魄
「三」
云褪风敛，烛龙轻驾
鹊桥脉脉携手。密语难淹夜愁永
当此际，晚宴凉透
情隔河汉，魂断银海
霜汐玉壶滴漏。天上人间离别路
莫回首，肠断依旧
「四」
云霭埋城，沙洲栖梦
天畔悠悠雁鳴。广漠深杳大潮涌
寒水入，关河渐冷
北极光寒，星图轻展
穹庐一点空明。万千尘虑顿释然
清辉在，幽情自省
「五」
银河伤离，岂独牛女
凄凉秋到平楚。鹊桥一度又分飞
愁万缕，风月辜负
长啸还禁，展翼又缚
青天阊阖重阻。莺燕焉知雲路遥
何太苦，萧瑟终古
「六」
银河伤离，岂独牛女
凄凉秋到平楚。鹊桥一度又分飞
愁万缕，风月辜负
长啸还禁，展翼又缚
青天阊阖重阻。莺燕焉知雲路遥
何太苦，萧瑟终古
「七」
花间离绪，楼头残梦
归来还又肠断。天寒瘦倚谁慰暖
旧莺燕，水流云散
帆空月落，酒醒人远
惟有断歌幽婉。此意重待写云笺
只寄得，相思一点
「八」
一襟清泪，数行残墨
细数经年零落。平生心事且婆娑
渺然去，山高水阔
山剪眉黛，目浮星月
纵是倾城颜色。堂堂岁月去如梭
人终是，千古寂寞
「九」
霜冷京华，秋生海上
青鸟孤飞飘渺。满身清露在天涯
纵难数，离恨多少
卅载功名，对花消受
神笔难遣绵邈。萧萧散发到天明
天边月，叹人易老
都言老悔少作，偶然翻出二十多年前填写的诗词，马新阳却被自己惊喜到了。
昨天我俩东西两头地躺在床上歇晌，她兴奋地感慨着自己的才华，非让我读一读她的少作。我懒懒地说实在对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东西不感兴趣了。她强迫得声情并茂地念诵起来：
《卜算子》――鸿
踪迹寄苍梧，
花稍无着处。
幽栖高枝觉天低，
不作矮巢住。
心在凌云巅，
清目傲俗物。
若是春风不解意，
也可拂袖去。
我一听竟不由地从心底觉得好，“服了服了，可你现在就写不出了。”她这次没和我杠上，叹息道“写不出了……”
是，诗酒趁年华。那个年少轻狂，志存高远的少年，如今也被生活捶打得身心疲惫，不比此刻空空如也的我强几分了。在她得意又叹惋地念诵着自己恍如隔世的意气风发时，我回到少时，看那两个与生俱来叛逆气质的小女孩儿。一个孤傲羞怯，一个狂放憨直，却同样的深情远志……她比我幸运，走在对的路上，似乎一直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怎样争取。凭一己之力，一路走来，一路辛苦。不知哪儿来的力量，非但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生而知之”，且愈发看得清楚，走得笃定。读她诗词，观她画作，知她性情。她越挫越勇，我屡败屡战，人生幻灭虚妄，既然有“我” 、既然活着，就要对得起这点“天赋异禀”。
我生性过于冷静清醒，常常一意孤行时忽地又意兴阑珊……还好有这样一个相爱相杀的家妹。两人掐起架来，我未有伯仁笑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的雅量，好在怎么也打不散，这些年至少还有彼此。她在海上，我居京华。遥遥相望，惺惺相惜。书画同源，倒也相安。
今天她返沪，我独自在茶桌前品读她那些时惟妙年的绝妙好辞，回味我们卑微又矜傲的华年，和她一样被自己感动了一下，心情又一番元气淋漓。
“霜冷京华，秋生海上
青鸟孤飞飘渺。满身清露在天涯
纵难数，离恨多少
卅载功名，对花消受
神笔难遣绵邈。萧萧散发到天明
天边月，叹人易老。”（文/马小起，诗/马新阳）
艺术家简介
马新阳，又名马小青。祖籍山东青岛。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上海美术学院国画系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画院特邀画家、中央国家机关美术家协会理事。出版书目有：《中国画名家精品粹编——马新阳写意花鸟》《云水心》《闲庭信步》《陌上花开》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