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1979年,是我命运的重要拐点。该年浙江美术学院决定招收首届山水研究生班。当时我尚在萧山务农,在美院朱恒和姚耕耘两位老师的勉励下,我参加了报考。而当得知本届研究生导师是尚未谋面而又敬仰已久的陆俨少先生时,则肃畏不已。既兴奋又忧虑——兴奋的是如果自己能考上研究生随陆老学艺,无疑是吾生之大幸也;忧虑的是自己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伙与陆老素昧平生,凭什么就能被选中录取?
前排右起:孙永、陆俨少、陆师母、谷文达后排右起:王健尔、姚耕云、孔仲起、童中焘、卓鶴君、陈向迅
后立者从右至左:姚耕云、孙永、谷文达、周凱
陆俨少先生生日宴:从左至右,孙永、卓鶴君、陆俨少、陆师母、王健尔、谷文达
彷徨之余,我唯有倍加努力,认真复习。藉自己多年以来在朱恒、姚耕耘先生谆谆教诲和悉心指点下,打造的扎实基本功以及自身良好的心理素质,经过几轮的初试、复试,竟然脱颖而出,真的成为了陆老首届招收的研究生。是年我22岁,而陆老已年逾古稀,巧在我们生肖同属鸡,陆老整整比我大四肖,师生缘分自此而始。
坐者:陆俨少、陆师母。立者从左至右:王健尔、車鵬飞、孙永、陈家冷、陆享、陆亶、卓鶴君、周凱、陈少亭
开学之后首次拜会陆老是由姚耕耘先生带领我们五个研究生(周凯、卓鹤君、王健尔、谷文达、孙永),去了上海复兴路陆老的旧居:一个破落的墙门,进得天井左边有一平房约20来平米,便是我敬仰已久的山水画大师的寓所。四顾之余令我讶然:那些令我震撼心魄的艺术品竟然就是出自如此简陋的居所,反差之大无以复加。
当姚耕耘先生将我们一一介绍之后,陆老那对超常睿智的眼神和那张慈祥期望的面容于今仍记忆犹新,我当初并不能揣测陆老对我的印象,而我当时那份敬畏和忐忑则是显而易见的。
随后的两年,我时常在陆老的左右聆听教诲,指点迷津,使学业渐进。陆老曾在给我们上课时讲过这么一番话:“你们是我带的首批研究生,如果我的教学方法失败,那你们就一个也出不来;如果我的教学方法是成功的,那么你们出来的就不止是一个……”此番话一直激励着我在艺途上求索不止。
两年之后我毕业分配到浙江省文联,预备进浙江画院当专职画师。又不曾料想恩师也在1984年被任命为浙江画院的首任院长,我又一次幸运地成为了恩师手下的一员兵卒。这又是一种缘分吧。是时陆老的影响力已遍及海内外,应酬繁忙,我便尽量少去打扰,待有重要事宜必去求正讨教。80年代末陆老移居深圳,见面机会就更难得了。
1991年陆老提议举办师生画展,并亲自拟定了师生画展的名单,为此我约师兄卓鹤君、王健尔携作品赴深圳向陆老讨教。师生齐聚,言情甚欢,陆老拿出近期为杜甫诗意一百册补遗之作赐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精神令人感动。
1993年恩师因病入住上海华山医院,我约健尔师兄前去探望,当时恩师已沉疴不起,但思维清晰,当我临行告别之际,恩师探身嘱托:孙永你回杭后,帮我挑两刀好的纸下次带来,等我病好了画画……我不禁热泪盈盈——唯祈望上天假年。回杭后不多时传来了恩师病逝之噩耗。悲切之余:大恩厚德,何以回报?匆匆赶去上海悼念,送恩师最后一程。在恩师遗体告别的那一刻,我悲恸无泪,唯有默默地誓言:倘若有一天我孙永长大成人,有了点出息,有了点能力,一定要好好报答恩师的万千恩泽,为恩师的艺术做出点实事……
写生
随后的10年,我唯有艺途奋力,以期成就,为恩师争口气。2002年我走上了浙江画院的领导岗位,一直惦记着,如有可能要为弘扬恩师博大精深的艺术成就出把力。到了2004年,时机渐渐成熟,我便与同仁们共同策划启动了出版《陆俨少全集》的工程,并逐一落实了财政资金。换言之,恩师的全集是迄今为止,在全国范围内唯一由政府全额拨款出版的国画大师的专著作品全集,尚属史无前例。经过了四年有余的时间,在同仁们并肩携手的努力下,全集的出版已在2008年纪念陆俨少诞辰100周年假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首发,为恩师高屋建瓴般的艺术成就的发扬光大,树起了一座划时代的丰碑。
在四年有余的海选编集过程中,北上南下,广采博取,挖掘了历年来陆老散藏民间的精品力作,大多还是从未出版面世的佳作。我又携同浙江省陆俨少艺术研究会的师兄们,去伪存真把好质量关。在这一过程中可以说,自己又重新认真、全面、系统地学习了一遍恩师那份非凡的艺术宝典,因此感言:像陆老这样的中国美术大师,在美术历史长河中上溯600年极少能与之媲美者,而展望后来者,何时能有来者亦未可预知也。
写生
我在跟随恩师学艺的十几年时光中,不但在治学方面得益匪浅,终身享用不尽,并且在意志品质方面,恩师的言传身教也影响了我的大半生——艺途坎坷、心无旁骛、全身心地浸淫在纯美的艺术梦幻里。在同时代的艺术家中他几乎是个例外:生活单纯简朴、不嗜奢华、不玩收藏、不计名利……除却吃饭睡觉、生儿育女之外,他将自己毕生的精力,竭尽全力地注入到了读书、写字、画画的事业上了。凭藉自己超凡的天赋,把自己一生所钟爱的事业推向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和顶峰。因此我常说:陆俨少先生是个不折不扣为书画而生的人,他为书画事业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身前就为自己题写好了墓碑:“画人陆俨少”——我想这一定是恩师一生最引以为豪的称谓。
今年是恩师诞辰100周年的纪念年,有关的纪念系列活动已在全国各地次第展开。我也在去年继任了浙江画院的第四任院长,这也许又是一种缘分吧。而接好前三任院长的班,秉承好陆老的遗志,引领画院全体画师不断进取,拓展基业,我将义无反顾、责无旁贷。
溯往昔,看今朝,无疑我与恩师前世今生的那种缘分是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打小就谙于一个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可以毫不忌讳地说:没有恩师昔日知遇之恩就没有我孙水的今天。这份大恩厚德,穷其自己的一生都难以图报。所以我认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年富力强的时候,为恩师那博大精深的艺术成就的弘扬和光大,做点实事,尽点微力,都是理所当然和必须履行的——因为,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愿做恩师一名小小的学生——侍奉其左右。(孙永)
孙永作品欣赏
初月图 34×34cm 2020
湖山帆影 33×33cm 2017
桐廬写生 137×68cm 2013
石头城拾得图 60×95cm 2007
庆元西洋殿写生 137×68cm 2014
幽谷殘雪 137×68cm 2006
秋韵人家33×33cm 2004
山村暮韵图 68×68cm 2004
釣台 34×33cm 2004
窗前明月光 30×30cm 2004
喜雨亭记图 33×33cm 2004
山中一夜雨 47×90cm 2003
山雨欲来风滿楼 95×45cm 2003
暮韵 33×33cm 2003
峽江一段景 137×137cm 2002
寒山人家 33×33cm 2002
西湖一隅 139×68cm 2002
窗户眼系列之一 200×90cm 2001
夜幕下的喘息 90×90cm 2000
秋谷 68×68cm 1995
渔家春晓图 68×68cm 1996
思春图 85×80cm 1995
小芳 135×135cm 1995
早春系列图之一 67×67cm 1995
金秋季节 137×68cm 1985
李白诗意图 126×68cm 1987
秋林月 90×65cm 1985
农家院景 68 ×46cm 1985
水乡秋韵图 90×95cm 1984
月光曲 68×46cm 1984
孤山南麓 46×68cm 1982
万年寺中所见 45×33cm 1980
春江图 48×95cm 1976
(来源:丹青砚遇)
画家简介
孙永,字久之,号潇浓、逆果,斋号“一览阁”“坐卧山房”。1957年生于浙江杭州。1981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山水画硕士研究生班。曾任浙江画院院长、《中国画画刊》杂志社社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为一级美术师、浙江省美术家协会顾问、浙江大学兼职教授、浙江省陆俨少艺术研究会会长、浙江省文史馆馆员、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