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的认知观念中,鹤自古以来就具有非常丰富的文化寓意,它的习性与姿态一直给人以性情高雅、仙风道骨的精神隐喻,无论是文人士夫、豪门贵族还是民间百姓,都将其视作儒雅、廉洁、高尚、长寿、自律的人格象征,承载着中华民族儒雅高洁的精神期冀。
缘趣 70×70cm 纸本设色
培根在《论美》一文中认为:“形体之美要胜于颜色之美,而优雅之美又胜于形体之美。”1《诗经·小雅》中亦有诗言:“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2鹤虽然远离俗世,栖息于山野湖泽,但无论历经多少沼泽泥潭,总是给人以一种孤高俊逸、优雅靓丽的视觉姿态与精神品格。这就如隐匿于江湖的士人君子一样,清心寡欲而与世无争,崇尚自然而又安贫乐道。
倾城之眷 70×70cm 纸本设色
世人皆知鲁晓波先生痴迷于画鹤,他从九十年代至今的艺术创作,绝大部分作品都是与鹤有关的题材,其艺术创作独钟情于鹤,非鹤而无以成其画。无论在绘画图式与语言风格上,鹤已成为画家一种稳定的形式观念与范式。张载言:“人本无心,因物为心。”3可以想象,他对于鹤及其所蕴含的文化内涵是何其的痴迷与投入。他自己曾说:“鹤在艺术中表达了中国人的一种境界。”“很喜爱经典的传统绘画艺术形式,钟情于鹤,也是被它的清雅所打动,被它的逸达所感染。”4
鹤趣 68×68cm 纸本设色
鲁晓波教授笔下的瑞鹤,除了传统寓意之外,也更为契合生态文明建设的当代主题。《淮南子》中对鹤有只知进忠,而不为身谋的评论。韩愈也曾有诗赞美:“独有知时鹤,虽鸣不缘身。”
与虚谷、林风眠与吴冠中等前辈一样,鲁晓波先生的鹤画,强调绘画语言在视觉传达上的个体直接体验。迅疾涌动的线条,常常以闪电般的速度单刀直入、绝不迟疑,毫不畏首畏尾,给人以一种自由、明快、率真、生鲜与热诚的写意体验,充满着灵快、涌动与飒飒生风的现代视觉势象,完全有异于传统文人绘画中线条的一波三折。鲁晓波先生这种抑扬恰当的视觉语言,是以笔线的涌动作为个体艺术语言的自觉,来回应中国画内在的写意精神,其事为新音,实为绍述。
鹤自在 70×70cm 纸本设色
有人说一部美术史,有说形说色,说笔说墨的,但历代聪明的艺术家,都不妨孤峻,不妨惊天动地。无论是虚谷的《松鹤延年图》、林风眠先生的《秋鹤》,还是吴冠中先生的《鹤舞》,都是对美术史中有关画鹤题材,在图象的自我创造中抑扬自如的孤峻独绝之作。他们在画面中强调的并不是那个物像的鹤,也不仅仅是作为精神图象符号的鹤,而是在特定画面空间的艺术语言表述中,在情感与意蕴上作用于观众的一种活潑潑的生机。从对美的韵致追求上来说,如果说虚谷的鹤带给人的是“逸”,林风眠先生带给人的是“韵”,吴冠中先生带给人的是“舞”,那么,鲁晓波先生的鹤,带给人的则是一种艺术生命的“动”势。
鹤之一 68×68cm 纸本设色
对于鲁晓波先生的画鹤而言,笔线是构成其作品艺术语言的特征与基础,也是作品充满视觉涌动与生命张力的重要媒介。他在作品中利用毛笔的特点,将笔锋的各种变化姿态,运用到线条的表现方式上,从线条本身的运动变化中,找到鹤的运动姿态与表达灵感,使笔线对鹤的造型和画面空间的布局上,形成丰富多变、灵快涌动的视觉势象。画家在涌动的笔线焕发中, 同时也被这些涌动的笔触充盈着,从而使这种古老的鹤画题材,焕发出属于画家自我独立的审美意蕴。
鹤之二 68×68cm 纸本设色
鲁晓波先生作品在视觉上呈现给观众的那种涌动势象,正是对这种传统笔线书写精神的体照与回应。画家非常注重笔线在空间中涌动与游走的首尾呼应。他的作品,在笔线的翛然涌动与飒飒作响中,浓淡、干枯、藏露以及中锋与则锋在曲线中的共同运用,以及在画面空间中呈现出来的视觉涌动感,一落笔就必然决定了整个画面的成败,一落笔便决定了全画笔线的运动轨迹,决定了全画笔线的起承转合。因此“推”与“写”,自始至终考验着画家在艺术修养与技巧上的内在功力。
鹤之三 68×68cm 纸本设色
鲁晓波先生与林风眠、吴冠中二位先生一样,都吸取了传统瓷绘线条中“光滑”、“简洁”、“畅快”的视觉质感。林风眠先生说:“中国八卦形式的几条线,含有一切变易之举,为中国文化一切之原始。”8可以说,鲁晓波先生正是承续了二位先生在画面中对物象与笔线关系的处理方法,疾速的笔线虽然随性情而发,却都是画家深思熟虑的产物。表现对象的鹤,皆是眼观东南,意在西北,一切物象的森罗万象、一切经验语言,皆转化为画家自我对画面笔线的吞吐。作品中笔线应用之“动”、“畅”与“美”,在艺术观念与审美选择上,既是一种传承与师生关系,本质上又是一种上下文的关系,最终还是对中国画古以有之中的“气韵生动”,所做的时代的、自我的回应与映照。
鹤之四 68×68cm 纸本设色
鲁晓波先生曾访学欧洲多年,对欧洲现代艺术,尤其是20世纪上半叶享誉巴黎的野兽派大师马蒂斯作品中的线条,在视觉空间与造型表现力上的吸收,使其对鹤的线条表现方式,在视觉上又呈现出一种现代式的轻快、简洁与自由势象,充满着一种现代视觉法则中的平面性与装饰性。
鹤至 68×68cm 纸本设色
可以说,鲁晓波先生正是在这种宽广无界的艺术认知基础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涌动生风的笔线审美取向与语言路径,形成满纸飒飒、出尘飘逸, 笔线缤纷的视觉语言风格。画面上带着点“狂野”的奔放线条,与鹤本身简洁、优雅、自由而涌动的情韵浓缩为一体,给人一种畅快、轻盈与飘逸的视觉感受,因而使他的个人艺术语言,呈现出一种开放的、别具一格且令人耳目一新的视觉体验。
妙观 68×68cm 纸本设色
以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为特征的“大美术”艺术群体,有如近代物理学中的“场论”理论一样,是中国艺术在近百年现代性转化的演进过程中,跨越艺术与设计、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概念边界,对人类艺术在历史进程中的时代自觉,所形成的一种群体性美学场域认知,是中国艺术现代性转化实践中的“新方法”,“新方法”必定会塑造新的视觉范式,也“创造”着新的艺术家。
秋鹤 68×68cm 纸本设色
这种“大美术”观念强调“具备在一切事物上发现美、捕捉美、感悟美、阐释美、融会美和创造美的能力。”9作为“大美术”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鲁晓波先生,他不仅绘画的造型功底扎实,而且是信息艺术与视觉传达研究领域的权威专家,对视觉艺术领域中的视觉法则、视觉修辞与视觉认知心理如何以视觉的方式作用于观看者,他在长期的实践中具有个人独到的经验积累与丰硕的成果。其艺术观念超越近代美术分科以来“绘画”与“设计”的概念认知边界,而以视觉艺术内在的文化欲求与视觉传播法则为原创动力,绘画与设计、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在其艺术观念中不仅没有概念上的边界, 而且充分地把其转化为自我创造的原生动力。
丹顶鹤 70×70cm 纸本设色
从“大美术”到“大美育”的艺术与艺术教育思想,不仅是这所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依据时代进步与科技进步,在视觉艺术及其艺术教育思想上的不断传承与深化,也是鲁晓波先生在其长期的艺术实践中,所获得的一种新的艺术认知。它反应了画家对视觉艺术应立足与服务于现实实践的经验关怀,在社会实践与应用中继往开来的自我成长与蜕变,这是在“大美术”基础之上,在面对所习见的、约定俗成的视觉艺术观念与认知规约之外,对新时代“大美育”未来之路的期冀。同时,亦是新时代视觉艺术突破观念“边界”,用新的视野、新的路径去发现美、捕捉美、感悟美、阐释美、融会美和创造美的能力。
爱因斯坦在《相对论的意义》一开篇就说到:“一切科学,无论自然科学与心理学,其目的都在于使我们的经验互相协调,并将它们纳入逻辑体系。”12对于鲁晓波先生的画鹤,也许就是在这种意义上的借物抒情,那些涌动的笔线,充实着画家在生命心灵的深处,那混逐蔓延的精神感受,笔线在每一幅作品的涌动中瞬息万变,领受着时间在其自身中的关照与交融,与玄妙的真义异途而生。
古人言“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于鲁晓波先生而言,他在作品中所画的虽然是鹤,又不完全是鹤,而是通过其艺术语言的涌动之姿,明究自身,从而唤醒人们内心深处对艺术与生命之美的那份永恒激荡。(何先球,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美术学博士)
艺术家简介
鲁晓波,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曾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清华大学艺术与科学研究中心主任;现为清华米兰艺术设计学院院长、教育部设计学科教育指导委员会主任、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工业设计协会副会长,中国国际设计产业联盟理事长。
鲁晓波教授在信息艺术设计相关领域的理论研究、艺术创作和设计实践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他的艺术设计作品获中国工业设计金奖和国际艺术与科学作品展最高奖等奖项;曾主持或参与了许多纵向、横向科研项目,其中包括“985”艺术与科学国家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项目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以及中国铁路客运专线信息导识系统设计和2010年上海世博会湖南馆展示设计总体创意策划项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