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发展至今逐渐形成了一个独特而又综合的文化体系。一直以来,关于中国画的现代变革问题是众多画家关注的焦点。如何创作出具有本民族特色、又体现时代精神与个人风貌的作品呢?这需要画家对中国画笔墨技法有深度的掌握,对传统艺术知识系统有深刻的理解,画家的个人修养与文化素养,包括对自身所处时代的关注与体悟,要达到这些并不容易,而孙博文正是这样一位具有丰厚学养的画家,他从形式语言的角度,创立出了属于自己独有的现代感鲜明的绘画形式语言新体系。
▲《袖卷红云水上生》
143cmX360cm
2001年作
孙博文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同时也是他大写意绘画的基础,一方面来自家庭的熏陶,另一方面则来自丰富的求学拜师经历和个人的后天努力。孙博文1938年出生于山东莱阳穴坊镇西富山村,他家学渊源深厚,自幼即打下了扎实的传统文化基础。高祖父孙墨佛曾任大元帅府参军、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曾祖父孙天牧则为北派山水画大家。孙博文后来考入山东艺术专科学校,师从关友声和黑伯龙两位老师,之后孙博文又拜师于大写意花鸟画家崔子范门下学习钻研大写意绘画。毕业后他去往莒南县文化馆从事基层美术与教学工作,后又回到故乡莱阳,最后定居青岛并终老于此。
▲《一江秋水连云起》
451cmX144cm
2002年作
孙博文的山水画创作得益于其深厚的花鸟画笔墨功底,他的大写意花鸟画作品众多,有《微风惊水鸭》、《摘得松实生野趣》、《闲庭信步秋霜红》等,从这些作品中体现出的苍劲厚重的笔力可以看出,画家关友声、黑伯龙和崔子范对其都有不小的影响。
▲《微风惊水鸭》
100cmX55cm
1997年作
▲《摘得松实生野趣》
70cmX70cm
1998年作
孙博文的大写意山水画作品分两种方向,一种是更偏传统一路的青绿山水、笔墨意味十足的水墨大写意,如《渔村唱晚》、《丹山拥翠景色新》等;另一种则是更具个人特色、开创性、探索性的大写意彩墨山水画,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他晚年淋漓浓重,风格明快的巨幅彩墨绘画作品,如《丹山霁色明》、《秋色无边》、《天边云重似火烧》。大写意山水画在历代的传承与发展中,其形式、内容、风格都已经到达了一个较为饱和的程度,对于如何突破前人的创造这一难题,孙博文选择了通过处理中西色彩造型的融合以及重新构建笔墨与色彩的关系这两方面来进行尝试。
▲《渔村唱晚》
97cmX180cm
1998年作
▲《丹山拥翠景色新》
97cmX180cm
1998年作
▲《丹山霁色明》
361cmX143cm
2001年作
释文:芳菲夕雾起,暮色满房栊。丹山霁色明,游盖飘青云。
在孙博文的彩墨作品中,色彩对画面的营造不同于传统的随类赋彩,而是依据自己主观选择的构成赋色。创作的途径通常是用笔墨与色彩营造抽象结构并形成新的山水境界。作品中有满幅泼洒的大泼墨,墨彩的泼写勾画或浓溶于淡,或淡溶于浓,或色融于墨,或墨融于色,色与色、墨与墨之间自由流动,把笔墨的浓淡干湿融入了色墨。比如湿墨和干墨相互配合,表现山水不同的质感,湿墨表现远景的飘渺与云气的湿润,干墨表现山川的块面与坚硬的质感,典型作品如《秋色连波寒烟翠》、《千山黄叶飞》。在《秋色连波寒烟翠》中,以淡淡的湿墨铺色,营造出山中水汽、云气氤氲的轻盈通透的形象,又以短而细密的笔触表现低矮水草毛茸茸的质感。画面中多遍数多层次的局部泼彩,有趁湿而泼,也有等稍干再泼,体现出笔墨层次之间的微妙变化,同时配合墨笔的局部勾勒出山川的轮廓,再用覆盖性强的颜料以轻重深浅不同的力度,平涂积聚出山体的肌理和轮廓,达到精致明丽而又含蓄的效果,从而营造出明亮华丽、活泼跳跃的氛围。
▲《秋色连波寒烟翠》
409cmX143cm
2000年作
▲《千山黄叶飞》
404cmX143cm
2000年作
再比如他用彩色的笔触堆积出色块,如《天净水明霞》中,以奔放热烈的用笔和水意盎然的大面积湿墨铺色并叠加干墨。画面中湿润沉静的蓝色、黑色与厚重热烈的红色、黄色形成了冷暖的强烈对比,碰撞出宏大壮观的神秘境界。他用黄色、橙色、红色、蓝色的枯和润的笔触堆积出色块,形成具有抽象形式美感的肌理,呈现出自然的丰富与壮美,而浓郁的色彩又使得画面饱满充实,从而营造出秋日融融的氛围。
▲《天净水明霞》
454cmX144cm
2002年作
再如他用湿墨渲染整个画面,典型作品如《袖卷红云水上生》、《烟云生万象》。在《烟云生万象》中,画面是整幅的湿润的大面积泼彩,加以线条笔墨勾画以正轮廓,以柔和的渲染将色与墨相互融合渗透,丰富的色彩配以局部的线条勾勒,既雄浑大气又不失精微,以自由伸展的笔触在笔墨淋漓恣肆之中通过引导、留白、渲染等手段,寓情绪表现于东方式理性之中,形成一片迷离变幻、朦胧抽象的梦境。
▲《烟云生万象》
496cmX143cm
2001年作
孙博文的大写意彩墨山水画是以色写心的表现,他的创作以重视笔墨书写的为基础, 更为强调感性的表达,兴之所到,随手拈来,而创作中的随机性感触与情绪便在画面中体现。例如,在《烟树秋色里》、《无边秋色使人狂》、《云山染秋色》等作品中运用大面积浓重的色彩,渲染出浓厚的秋日气息。在作品《云山染秋色》中,画面中的山体以蓝色为主色调,画面中下部的山石用大面积的黄色色块铺满,并辅以红色蓝色的笔触点缀。
▲《云山染秋色》
177cmX95cm
2000年作
在作品《秋色无边》中,大面积的黄色泼洒于画面,并点缀以蓝色、红色、绿色表现山川流水的朦胧景象,画面宛如梦境一般的色彩斑斓。梦幻般的色彩与大气壮美的气象,两种看似矛盾的感觉在这幅画中却能和谐共处。在这里山水景象的轮廓与边界、物象造型的块面结构已经不再重要,色彩对画面视觉展现的营造与强化才是重点,但通过画面中自由舒展、无拘无束的笔触与色块,以及孙博文在创作时对自然景象的有感而发,便成了他内在心境的抒写与再造。可以看出,孙博文借助色彩自由的铺染、挥洒、渲染和融汇,将内心的感受、个人的情绪宣泄其中,表现出自己苍茫雄浑的心境,画面体现出一种奔放热烈的氛围。
▲《秋色无边》
415cmX96cm
2002年作
中国画的变革经历了从传统分离、向传统回归、回归又分离、分离又回归等一系列的过程,而孙博文走的是中体西用的中国画改革路线,他偏向于笔墨传统,他的创作仍然归属于传统的中国画范畴,在这一基础上他吸纳了西方绘画的色彩技法,从西画中汲取养分来对中国画进行改造,从而形成既有传统内涵又有西方绘画中益于表现的方式。
▲《日月新天》
416cmX96cm
2002年作
释文:春烟含翠贯山川,墨游石上流清泉。声声鶗鴂报芳菲,柳拂红云遂微寒。
孙博文后期创作中的两大特点是丰富的色彩和抽象的图式。孙博文的彩墨作品中对色彩的运用不同于中国画传统,在《日月新天》、《天边云重似火烧》《又见彩云归》、《秋色无边》、《一江秋水连云起》等作品中,奔放浓烈的色彩和多样化的图式构成无不体现出他对西方现代艺术中三原色和互补色的借鉴,体现出强烈的色彩张力,作品具有浓烈的感染力和冲击力,充满着现代形式美感。由宏阔的山水意象凝结而成视觉冲击力,而且色彩的加入让作品的表现力、感染力,以及形成的视觉冲击力更加直观。同时作品中又体现出其深厚的传统绘画功力,因为孙博文的彩墨山水作品回溯其根源还是来自于他的大写意绘画基础,他将关友声、黑伯龙的凝厚笔法,崔子范的简笔大写意花鸟画技法,都运用到他的彩墨山水画创作中,赋予山水画以新的感性魅力与生命活力,从而铺就了他彩墨大写意山水画的辉煌篇章。
▲《天边云重似火烧》
360cmX144cm
2001年作
释文:平生野然无拘束,万里长空自在天。彩墨倒于宣纸上,任其纵横任其染。
孙博文的彩墨大写意山水画是其心境的充分表达,他的心境恰好与大写意的绘画风格相契合。从他画面中明快透亮或是沉稳神秘的色彩组合,到变幻莫测、形影交融的画面构成,再到对现实山水景象的再创造,都是他创作时内心所生发的感触,体现出一种随心而动的综合性与随机性,画面中包含着情感的冲动与生命的勃发,而巨幅的泼彩又强化了这种强大的气势与能量,画面中还配以有感而发的诗句,诗画相得益彰,将画面感受直接推向了空灵虚幻、神秘宏大的境界。通过喷涌式的创作,将大写意绘画的潇洒凝练、自由洒脱表现得淋漓尽致。
▲《又见彩云归》
359cmX144cm
2001年作
孙博文的探索,是在传统水墨媒介语言中创新的探索,具体表现为对新的山水画形式语言的探索。他以传统青绿画法为基础,将现代绘画的抽象构成、与感性色彩因素融入其中,从而打造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平衡并统一了构成形式与山水境界之间隔阂的,新的大写意山水画形式。不难总结出,孙博文的创作是在传统形式语言的基础上吸收了西方绘画的外在形式语言,进而促成了中国画的现代转变。
▲《春林环翠》
452cmX144cm
1998年作
释文:万壑松涛催绿浪,千山风光信天游。挥笔扫出春满园,群芳梃竞无尽头。
孙博文取中西方绘画之所长,并融诸家之长于一体,通过多样化的创作手法形式变法推新,逐渐形成了笔力雄健、墨色浓烈、气势恢宏的艺术风格,创作出了融合中西且充满现代气息与时代精神的彩墨大写意山水画。他的创作一定程度地借鉴了西画,并融入了现代人的审美观念,作品与现代社会与环境有一定程度的心理投射。孙博文善用大量明亮绚丽、鲜艳浓厚的颜色描绘画面,并将色彩与空间进行个性化的改造与创新,拓宽了传统水墨画的表现形式,既有中华民族的特质,又借鉴了西方绘画中的因素。总的看来,孙博文的彩墨大写意山水画是以东方艺术的水墨精髓为本体,以西方绘画中的浓烈色彩为点缀,最终演化为融合了中西方的现代绘画元素和鲜明时代特征的艺术风格,从而推动了中国彩墨绘画的发展。孙博文的艺术创作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画在当下焕发的新活力,他为研究中国当代水墨的未来之路提供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经典个案。(张卫,南通大学艺术学院院长 教授;张湫逸,南通大学艺术学院当代中国水墨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画家简介
孙博文(1938——2003),名九学,字博文,号汝阳山人,1938年出生于山东莱阳穴坊镇西富山村,辛亥革命老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孙墨佛(曾任大元帅府参军)玄孙,北派山水画大师孙天牧曾孙,师从关友声、黑伯龙、王企华、陈凤玉诸先生。1958年考入山东艺术学院,1963年毕业,毕业后主动奔赴莒南县文化馆从事基层艺术文化的组织和教育工作。1978年,孙博文离开莒南回到故里莱阳,最终定居青岛。1979年,孙博文拜莱阳籍著名画家崔子范为师,将崔子范简笔大写意花鸟画技法移用到山水画上,从而开始自创山水新貌。后又研习张大千先生泼彩泼墨画法,融合创新,独成一家。
孙博文先生一生致力于中国画的探索和创新,集诗书画印于一身。作品无论是巨幅大构,还是斗方小品,均笔墨雄健,气势磅礴;画面率真自由,流光溢彩;特别是晚年创作了大量宏篇巨制,尺幅之大,数量之多,完全突破了正常的观看路径和思维模式;题材之丰富,用色之绚烂,又完全颠覆了中国山水画的历史积淀和传统概念。孙博文先生的艺术成果是很特殊的,他对中国画大写意传统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2002年5月,孙博文先生在北京军事博物馆举办个人书画展,受到了新闻界、美术界的关注。
2020年11月12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一批孙博文大尺幅的作品展现。让观众进一步认识这位生前不求闻达,画坛了解不多的画家。
2021年6月6日——17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山东美术馆再次呈现,集中展出孙博文生命晚期的中国画作近60幅,并围绕此次展览连续召开三次学术研讨会,先后有近百位专家学者,从全国各地赶赴山东美术馆参加此次研讨,这在山东美术馆乃至全国都是史无前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