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雪山记游》34×47cm 2021年
一生好入名山游
2017年仲夏的一天,我与林一方兄清晨从罗浮山黄龙古观出发,沿着古蹬道上山,蹬道年久荒圮,有数处需要攀藤附葛而上,历大小石楼、玉鹅诸峰,午后抵达顶峰飞云顶。其时晴空万里,罗浮四百三十峰,历历在目,苍山如海,天风似浪,令人几欲凌虚飞去,身在此山之中,并无不识罗浮真面之憾,反有千峰入袖之感。下山后发兴填了一首词《忆少年·登罗浮山飞云顶》:“淙淙泉水,悠悠古径,蒙蒙云岫。骑鲸过巨浪,绝尘摩星斗。始信山君终可就,倩麻姑、奉觞称寿。虽霜鬓如此,却千峰入袖。”近日,许晓生兄帮忙张罗一个山水画展,我便用“千峰入袖”四字作为画展题目了,也是记录下多年来游历山水的一份心情。
“一生好入名山游”,林泉高致,对于中国传统文人来说,是一份割舍不了的情感,古人把这份情感雅称为“烟霞癖”。我年轻时,有过许多爱好,比如足球、围棋。中岁以还,尽皆淡去,唯独游历山水的爱好与日俱增。不过,与现在年轻人的探险不同,我只去有人文景观的山水,对于异域风情与险绝之处,不太感兴趣。这也是传统的观念——可行可望,终不如可游可居。
《信号山远眺》46cm×35cm 2022年
近年因为学术交流,我获得许多到外地出差的机会,每至一地,只要条件许可,都会去当地名山一行。白天如无暇,便在晚上赏夜山。记得几年前南京艺术学院李安源兄邀我至南京讲学。讲座结束,回宾馆路上,抬头望见皓月当空,如此良夜,岂可辜负,于是发念至东郊紫金山一行。车停于山脚下,我独自踏着碎石铺成的山径逶迤而上,山径没有路灯,月光从林间树杪透过,在石径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偶尔会有一二山客走下山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于是摸索着一直走到山路尽头天文台。正当凭栏远眺秣陵山水,畅怀得意之时,忽得安源兄电话,原来是帮我订车的学生向他报告,车子没回宾馆,而是偏航到了紫金山。他怕出意外,急忙来电问讯。得知情况后,他不觉失笑道:“若公豪兴不浅。”安源兄实不知我有好几年住在广州北郊白云山下,每晚策杖入山行数里,故不惧夜行山路也。
《白堤冬日》34×47cm 2020年
至于说到豪兴不浅,倒有一事可足一记。大约二十年前我在杭州念书,有一次独游西湖,突逢暴雨,未带雨具,衣衫鞋袜尽湿,于是索性把脚上的北京老布鞋脱去,在斜风细雨中跣足而行,从孤山一直走到断桥。雨中游人稀少,遥岑远目,如仙子披羽衣立于水际,“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东南妩媚,雌了男儿,紫翠湖山,诚非虚言。我游西湖不下数十次,独以此次最得山水之趣,也最难以忘怀。
山水之美,摄人心魄,其实是很难用文字、绘画来表达的,或许最好的表达方式就像《世说新语》中的人物那样“辄呼奈何”,不立文字而自有一片深情在焉。然而我于游山之余,终不免技痒,于是濡墨铺纸,点染几笔,既是纪录游屐所及,也算是抒发一下思古之幽情吧。十多年下来,也就积累了些许画作,现在挑了部分出来,以求方家教正。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我的主业是中国书画史研究,但用于山水画实践上的时间其实也不少,之所以能坚持临池不辍,正在于这种对山水传统的温情与敬意,自然还有那无法自拔的“烟霞癖”。(辛丑秋日李若晴于粤垣投笔斋)
《远眺玉龙雪山》45cm×63cm 2022年
文人意趣 兴感每殊
——若晴兄的山水诗与画
日前读若晴兄《投笔斋诗词稿》,姿度倜傥,大可把玩良怡。若兄诗大抵以渊雅真挚为主,诗学似取法宋人宛陵、山谷、东坡、放翁、诚斋诸贤为宗,仿佛间又见近人陈散原“同光”意趣,笔下文人感兴,清欢可寻。
若兄诗法前人,更重于心性。晚明李日华《六砚斋笔记》曾云:“凡状物者,得其形不若得其势,得其势不若得其韵,得其韵不若得其性。”纵观若兄诗中兴味,实肖古人心性,无论于学问之专,登临之趣,待友之诚,一一可细辩于诗笺中。余尤爱其山水诗,优游林下,未失天然,真正践行古人林泉雅道,因其多画山水之故,其诗博肆之余,益见情景蕴籍气息,故其画笔幽胜处,亦多于诗境中厮磨而成。
甲午深秋,余与若兄诸友曾有波罗神庙之游。岭南秋老,日光晻霭,徘徊庙中,楼殿巍闳。庙左高垣有亭翼然,名为“浴日”,吾等登陟山石,亭台探幽,形胜沾润,胸次甚快,若兄最为敏博,不久吟句成《重阳登浴日亭步东坡韵》:“人世几回变换天,浴亭依旧近黄湾。桑田也信经沧海,碑碣低吟怅岘山。落魄东坡悲白发,负暄新会献龙颜。二公日月争光处,不在朝堂在水间。”当日客中匆匆无暇一和,以为重阳达意而已。弹指之间已多年过去,今日重读,如遇故人,不觉神驰,时日逝水,故人无恙否?斯景无恙否?其情无恙否?兴感每殊,百端交集。(陈俊宇 辛丑芒种于滋兰斋)
《悬空寺记游》34×47cm 2021年
忆旧探新:读李若晴《西泠纪游》系列组画
辛丑夏夜,若晴师微信传书,示我以新作《西泠纪游》组画十余帧图片。观其新作,已与昔日出入沈石田、文衡山、黄宾虹之间笔调不同,在传统文人画的基础上融入了傅抱石的疾速爽劲的同时,又兼关山月的写实意趣,而这一切又借助于他充满感情的西湖记忆而展开了这纸上的笔墨实验,从而也呈现了他作为一个美术史家对于中国画现代化转型的实践性思考。
西湖是最能代表江南,乃至中国的美景之一。作为人文景观和自然的完美组合,自唐代以来,杭州西湖业已成为湖光山色的天然典范,更是古往今来,文人学者、画家争相描绘的对象。西湖诸景,烟波荡荡,堤岸相连,柳浪荷风,楼阁参差,桥梁相通,嘉木繁荫,环绕西湖,几乎处处都有前人题咏的诗篇和描绘的画作。天成美景与文化积淀的长期交融,也使得西湖主题成为若老山水画的偏爱。当然,若老的这批《西泠纪游》组画,更多源自于他曾经在西子湖畔的中国美术学院完成博士学业的美好回忆,其博士论文的后记中这样写道:“‘忆江南,最忆是杭州,’或许只有在离别的时刻,才能更好地体味白居易此语的隽永。每当忆起与师友们泛舟西湖、登临山水的情景,我常常情不能自已,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发生——这实在是一段令我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我每次与若老聊起杭州西湖,总能感受到他对西湖的独特感情。
《西泠桥记游》34×47cm 2020年
2014年秋,我因赴会杭州,即兴发了一首打油诗云:“断桥一别已三秋,夕阳西斜到杭州。西子湖水今尤在,却笑多情泪空流”。若老当即次韵唱和,云:“桂子落时满簟秋,湖山不合问神州。凭君报与钱塘月,来岁灵峰共枕流。” 在与若老的这一往一来之中,我隐约感受到那种去古未远的喜悦。古人诗文中的经典意象都寄托了他对逝去风雅的追怀,同时也是他对曾经的美好生活记忆的感念。
然而,在这批新作之中,他一改以往或策杖访寻幽径,或泛舟云水之间的古典图式,而是将表现的场景转向了当下。他通过生动的点景人物和时代性极强的道具,如自行车、小轿车,乃至自拍棒等等。尽管这一点景方式在上世纪已为岭南画派先辈们所采用;但在这里,他强调的是一个现代氛围和场景的真实,而弱化了笔墨本身特点,与此同时,他往往又通过对树木的描绘来体现用笔,从而构建出新的图式。这些特点在《岳庙记游》《西泠桥记游》中表现得特别突出。饶有趣味的是,这些画作尽管描绘了当下,但画面始终笼罩着一种清冷、灰蒙的怀旧气息,这种氛围并非仅形诸于传统皴法,更多的是一种大面积的笼罩渲染,显然来自于他近期潜研傅抱石画法的启示。
《夜西湖》34×47cm 2021年
新作中作者采用吸水性较大的皮纸,可更好地表现渲染和色墨交融的灵动,尤爱用柳树布景,或采用折枝之法,一树碧玉,万条绿丝;或两株,相映成趣;或三五成林,延绵曲折。垂柳堤岸成为其构建西湖的一个重要的图式符号,而柳既是西湖真实的存在,也是引发其诗意的诱因。《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印月忆旧》《忆写钱王祠旧游》《放鹤亭旧游》等作品正是通过对柳树的描绘,完成对标志性景物的构建,较之传统对于西湖十景描绘,往往采用全景或者三远法所构建的山水景观不同,这里采用了更为局部的取景的方法,通过点景的方式将真实场景呈现画面之中,从而使画面不同于传统山水表现胸中丘壑和可游可居的意境,而是呈现了共享的真实记忆。
在若老看来,对于传统笔墨语言作出一定的调整,使之更好地表达自身对于西泠纪游的记忆,本身就是对于传统山水画语言的现代转变的实践。传统文人画所构建起的笔墨语言范式在20世纪以来的社会变革中已难以为继,如何在传统中推陈出新,实现中国画的现代转型,则是现代中国画家仍需继续推进的命题。我相信,若老以西泠纪游为主题的这批新作,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而展开,在个人忆旧之中,寄寓了守望传统,探寻新途的理想。(庄程恒 辛丑芒种前三日于常清静斋)
《宝石山记游》34×47cm 2020年
《湖心亭记游》34×47cm 2020年
《水绿秋山明》86×42cm 2017年
《未名湖记游》34×47cm 2021年
《疏浚西湖》34×47cm 2021年
《北海公园记游》34×47cm 2021年
《罗浮山记游》34×47cm 2020年
《湖心亭赏雪》34×47cm 2020年
《泰山天文台纪游》46cm×35cm 2022年
《云霄记游》34×47cm 2020年
《栖霞山纪游》69×45.5cm 2021年
《石钟山记》68×46cm 2017年
《渭城曲》86×42cm 2016年
《自书诗一首》2021年
《解封述怀》2022年
(来源:书画家推荐)
画家简介
李若晴,1975年生于广东海丰。1994年至1998年就读于华南师范大学美术系中国画专业。1999年至2002年就读于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学系,获硕士学位,并留校任教。2003年至2007年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获博士学位。
现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美术学报》常务副主编、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委员、广东省美协理论艺委会主任、广东省高校中国画学术委员会委员、广东省中国画学会理事、广州画院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