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相伴 和而不同——著名画家迟海波、李雪玫油画创作述评

油画自进入中国以后，“民族化”始终是艺术家探索的重要议题。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诸多前辈就对油画的民族风格问题进行过讨论，当时的油画家已经在理论认识和创作实践层面尝试构建本土油画的艺术体系。改革开放后，西方的古典、现代、后现代艺术一股脑儿地涌入，让人应接不暇，中西艺术再次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交流与碰撞。在多元并置的艺术观念影响下，如何凸显本土美术的风格面貌和独立形态，几代油画人从未停止过探索与追求，并以广泛全面的实践加以诠释。海波和雪玫教授也不例外，作为改革开放前后成长起来的一代艺术家，他们的艺术道路与当代美术的脉搏一起跳动。经过多年油画创作、教学和理性思考的积累和沉淀，两人对于油画艺术的认识和实践已经变得成熟沉稳，富有个性的艺术风格和自由随心的绘画语言也十分明显。海波教授的作品多静谧质朴，形式严谨，他善于用具象写实的手法表现内心的审美情感，其精神表达是内蕴的；雪玫教授的作品则激扬流畅，清新怡人，灵动的造型与色彩在具象与抽象间来回跳跃，女性特有的感性直觉唯美动人。

海波教授的油画如同他细致、内敛又笃定、真诚的性格，动人而不张扬。从作品的视觉效果看，写实风格为主，重视形体及结构，造型严谨，色彩变化微妙，色与形的结合自然，既体现出他长期不断的艺术实践，也体现了年轻时期扎实的基本功。无论他的主题创作、人物肖像，还是风景画，也包括写生作品，既有很强的整体把控能力和造型能力，也有主次分明、细致入微的刻画，在整体情绪与情感的传达中又能捕捉到对象细小的变化，并将这种情感精神渗透到画面当中，使观者动情并与作者的心境相统一。他对客观物象深刻细致的感受常常是独特的，并把它们揉在画面里，需要观者耐心品味才能察觉。他笔下的人物与那些神采飞扬的作品不同，除了艺术造型的坚实之外看似平常，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不仅神情微妙，人物内在的蕴涵与情感需要静心交流方能对话。如他近几年赴欧洲的写生肖像作品《巴黎男演员》《巴黎女子》《巴黎男子》，描绘的是鼻高目深的西方人，但透过严谨写实的形体结构塑造，柔和的光线和温暖的色调下，人物的表情特别是眼神，传达的是极为内在、微妙含蓄的个性化的情感，似乎具有东方韵味。其他的人物形象，不论普通的劳动者抑或是纯真少女，他往往能超越表象，以平白质朴的具象写实，表达深层次的人文关怀与情感体悟。如《胶东养贝人》《小渔港》《退潮》等，这些作品的共同之处，除了人物的个性特色，还在于真实的现场感和生活气息。在当下的艺术创作中，写实主义题材的表现面临很大的难度，海波教授没有刻意回避，而是坚持从日常中寻找恒常，坚持透过表象将视点投向物象的本质内涵，技法、观念、具象与非具象的争议完全让位于对象背后的情感投射。如果非要给他冠以“写实主义”的名号，那么，他的“写实”是内在真实的具象化，又带有超出现实的理想化色彩。

相较而言，雪玫教授的创作取向与海波大有不同，包括创作题材、形式语言、观念表达等，带有鲜明的女性情感特色。如果说海波的油画是试图通过形象的真实性阐释内在隐含的精神内核，带有一定的隐喻和象征意义，那么，雪玫教授的油画则是直观地将对象的种种特征和个人感受宣泄出来，直面观众，通过强化笔法、色彩的组合以及个人情感变化的方式来表达所感所悟，画面清朗明快，毫无遮掩。她的作品以风景和静物为主，间有人物，但不像海波一样是写实的，而是更注重意向性表达，以平面化、概括性、写意性的色彩语言来传达内心的感受。恣意畅快、洒脱自然的生动画面，能够瞬间感染读者，令人神清气爽。她以变化丰富的笔触和肌理、富有动感的韵律，将油画的材料特性融于绘画形式语言的意向性表达，极大地发挥了油画的色彩特性，是一种干净纯粹的唯美表达。特别是她的花卉系列，如近期创作的《快乐的花儿》《冬日窗前》《瓶花》《老椅子上的瓶花》《静——画室系列》，色彩干净明快而不艳丽，画面清爽而不轻飘，看似漫不经心甚至无意而为的画面构成，是一种浓厚的生活气息甚至过于舒适的浪漫情调，当然，也是动人的。如果说她的静物作品已经充满意象，但还是有形有相的，而她的风景画则更为概括、整体，几乎是色彩的平涂和归纳，体现的完全是风景于人的色彩感受。如近期一系列即兴式的风景画，大小块面的色彩平铺、涂抹、扫、刮，以及推、拖、揉等等，表达的都是客观景象给人的不同色彩感和质感，当然，点、线、面不同的形式语言和画面构成，依然体现了绘画造型的内在规律，并非完全无拘无束、无有章法的随意涂抹，特别是线的运用，似乎更富有中国绘画的特色。至于色彩的干湿、厚薄、肌理等等，既是物象给人的感受，也是画面形式的美感。需要指出的是，无论是风景还是静物，虽然雪玫教授的色彩是鲜明的，但画面灰色和重色的使用是巧妙且必要的，它不见的是客观物象的真实存在，但却是色彩视觉的真实需要。

在西方油画的演变中，不论风格流派如何变换，对于“光”的理解、追求与把握自始至终都没有消退。海波和雪玫对于“光”的处理同样值得称道。在表现生活场景以及风景的作品中，特别是人物的塑造，海波教授擅用光影来营造画面，通过明暗的节奏变化和微妙的色彩关系来处理图像的景深、氛围与情绪。在他的风景画中又刻意弱化了光影的对比，特别是写生作品，以平和、透明的色调使画面显得干净清澈，再辅以厚薄相宜的肌理、留白处理及运笔节奏的控制，使观者面对作品时透彻放松、心态阳光。海波对于光的使用在他的少女系列人物作品中尤为突出，他时常以逆光给人以温馨和神秘感，如《凉夏》《窗前的白衣少女》中明亮、通透的光感，使我们深切体会到他对光与影的自然抒情处理。海波尽管善于用光，但他表达的重心还是在对人物的神态捕捉和心理描绘，用光营造氛围，再通过对人物形象的感受获得超以象外的共鸣。雪玫教授对光的运用则显得意象和迷离，她的画中光感是散漫的。笔触、色块的自然张力让光线在画面中跳跃，不断解构又重构的造型与立意表述着画家的恣意与自在。在《女孩与小狗》《醉花阴》等作品中，雪玫用高明度、富有变化的亮色，再辅以不同变化的灰色和少量浓重的饱和色，组成如同一曲明亮又对比强烈的色彩交响曲。实际上，不管是海波笔下严谨的造型，还是雪玫自由随意的笔触，两人在某种层面上都不约而同地以形与影的变幻表达各自的内在感受。如果将两人的作品放在一起，静谧与激扬传达了一静一动的对比与节奏。其实，“形”与“影”不仅是夫妻二人生活日常的写照，也是二人绘画语言和风格的不同追求和特色。海波绘画的“形”重在空间多维的、形态结构的造型，雪玫绘画的“形”则偏重平面、装饰的造型；海波绘画的光影重在观念主题的传达和氛围的营造，雪玫绘画的光影则更多的是自由惬意的，二者同样富有感染力。

2020年以来，可恶的新冠疫情打乱了人们正常的生活节奏，甚至悄然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面对疫情，人们对自然、生命有了更多的思考，也有人放缓了脚步，重新面对生活、亲情和友情。对很多艺术家来说，无情的疫情激发了艺术创作的有情。在这期间，海波和雪玫教授也写生、创作了一批人物、风景、花卉新作。通过这些作品，再次看到他们对油画创作的理解与感受，以及新的视角和新的表达方式。海波教授对人物的关注与表现更为深刻，对自然景物的描写视野更宏阔、心态更放松；雪玫教授重新发掘了日常生活的场景和细节，更关注景物背后内在的人性和生活气息。换句话说，人文关怀在他们的笔下有了更多更深的思考和理解。显然，在任何时代的社会背景下，艺术不仅仅是视觉的审美体验，它一直承载并寄托了更深层次的意义和价值。

海波和雪玫教授不仅踏入了共同的人生之门，也共同步入油画艺术之门并卓有成就。二人不仅在油画创作中以“形”和“影”演绎艺术之美，在生活的道路上也形影相随。共同的艺术追求、生活追求，不同的艺术风格、艺术面貌，又体现出和而不同的大美。对海波和雪玫教授来说，退休后的生活更让他们静下心来，耳顺后的年龄让他们有更多的思考，我相信，他们会迎来艺术创作的又一高峰。（唐家路，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授（二级），博士，山东省美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