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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来源: 文化视界 2022-08-19 14:42:25
  评论孙博文先生的作品,一直纠结于相悖的两种情绪:一是难以下笔;一是难以收笔。

笔·色·光

——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引言

评论孙博文先生的作品,一直纠结于相悖的两种情绪:一是难以下笔;一是难以收笔。

难以下笔,是因为孙博文的作品巨量,风格多样,既个性不羁,又广采众家,远的不说,如齐白石、林风眠、傅抱石、黄宾虹、潘天寿、李可染、李苦禅、朱屹瞻、刘海粟、张大千、赵无极、吴冠中等,更不要说他的艺术恩师崔子范,现代中国画大家几乎被他统统吸收了一遍;西方的众多大师也被他大胆借鉴,比如他的苔点、墨点、彩点,与印象派的点彩交汇,笔触、色彩、空间、造型,都留下了梵高、塞尚乃至毕加索、德库宁、波洛克的影响,从印象主义到后印象主义,从野兽派到表现派、超现实主义、抽象派,以及民间的花花绿绿、儿童的涂鸦,真是纵横东西、兼容并包……要想清楚描述孙博文的艺术面貌并非易事。

难以收笔,是因为在“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上第一次看到孙博文作品,受到强烈震撼!不久又恰逢其时地读到画家传记初稿,更是百感交集!孙博文仿佛复活了,从他的作品里走出来了,走来的又岂止画家自己,那是一个时代!进而,深切感到孙博文和他海量作品的丰富内涵,那是时代的反射,是他的人生与时代的深度交融、高度互文,更是那个历史巨变时代的艺术回响。由此,呈现出艺术家动人心魄、荡气回肠的鲜活魅力与披肝沥胆、刻骨铭心的强大力量……难以抑制的心潮澎湃,纸短笔长,岂止寥寥数言所能表达?

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万象生辉》145cmX716cm 2001年

(一)从孙九学到孙博文

孙博文,原名孙九学,1938年生于山东莱阳,辛亥老人孙墨佛的同宗同族,高祖追随革命,爷爷饱学诗书,父亲年少从军,加入了解放全中国的时代洪流。1958年,作为首届艺术专科生,孙九学考入山东艺术专科学校(山东艺术学院前身)。就学期间,得父亲故旧、济南赫赫有名的文字语言学家、书法篆刻家蒋维崧先生亲授,一日蒋先生讲人的名号时与年少的九学说:“九学乃博文也,就字‘博文’吧!”孙博文便成为孙九学走上职业艺术家道路使用的正式名号。

毕业那年,孙博文积极响应号召,主动放弃平台大、机会多的省城,奔赴偏远的贫困地区,把人生的黄金十三年献给了莒南县文化馆。青春燃烧激情,埋头艰辛工作,为山区孩子走出大山、走向城市,奉献全身才艺;另一方面,孙博文不忘恩师教诲,勤奋读书习艺,拥抱自然,万物可亲。山河、大地、阳光、人民,成为他艺术发展道路的第三份滋养,如果说童年期渊源家学是第一份滋养,大学拜师学艺时期是第二份滋养的话。

孙博文真正迎来他艺术创作期是“文革”结束后。改革开放的新政策,使他回到家乡的莱阳文化馆。经历十年浩劫,民族劫后余生,百姓生活困苦,博文同样艰难,“餐风食露满面泪,缺衣少食苦日争”(孙博文《孤儿泪》)。百废待兴的生活,全家老小的生计,遭遇婚变、流言、生活摧残的孙博文,在改开大潮推动下,穷极思变地创建了莱阳首家工艺品美术服务部,成为家乡一时的改开先锋。

那段时期,孙博文迎来两个艺术重启的重要契机:一个是结识了莱阳籍花鸟画大家、齐白石弟子崔子范,并获赏识,崔师醇厚、酣畅、清新、脱俗的绘画,大大激励了孙博文的艺术进步;另一个是志同道合的新妻鲁彩云,让行到水穷处的孙博文画又云起时,似柳暗花明的孙博文豁然开朗地画了大量彩云缭绕的山水,梦幻绚烂,有的教授看到他那幅《山高禅意浓》慨叹道:“这是有史以来中国画中最美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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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禅意浓》358cmX143cm 2001年作

那段时期,艰难奋斗的孙博文遭遇粉碎性骨折,疗伤却成了可贵暂歇中的充电,如饥似渴地看书读画,倾心研读徐渭、八大、石涛,都是狂放派,成为困苦挣扎的孙博文最为会心的知音,更强化了孙博文日后艺术发展的根基。

1992年,孙博文彻底出走体制,漂泊青岛,踏向独立的职业艺术家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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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九天》310cmX123cm 1998年作

(二)忘我·自我·超我

用脚丈量过来的人生苦旅,孙博文好似经历了“正反合” 的人生三部曲。一是无私奉献的忘我时期,激情燃烧的岁月,投身艰苦的地方,融入人民,拥抱自然,那个牺牲奋斗的时代主流中,孙博文收获了一段重要的人生积累;二是人性复苏的自我时期,迎来改革开放,投身变革图强的时代潮流,从自我觉醒,到自我放逐,成为艺术践行人生重要的颠覆期;三是走向超我,实现了艺术追求的自觉彻悟,完成了艺术人生的自我救赎。

做为社会人,孙博文不仅成为一个时代的宿命,也成了一个历史的宿命。孙博文出生地莱阳,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历史上全真道教活跃区域,既盛行修仙羽化的飞升文化,又在战乱不断中生息繁衍,如脚下紧咬土地的野草,坚韧、倔强、自强,孙博文的身体里流淌着这样的血液,特别是步入青岛这座文化名城,落脚被誉为“东海仙山”的海上第一名山崂山,亦是春秋时期的道教发祥地,气脉相通,精神奋强,迎来艺术的再次起飞。

不平凡的历史岁月,不仅对孙博文,也对神州大地;时代发生的巨变,反映在孙博文的艺术人生中,更反映在中国艺术的转型中。1980年代,作为中国艺术现当代进程的最重要历史节点,也是艺术的危机与转机、破坏与创造的转折期,深受西方现代派艺术影响的中国“85美术新潮”最为卓著。也是1985年,中国画领域因南京李小山发表在《江苏画刊》的《当代中国画之我见》引发轩然大波,“中国画已到穷途末日的时候”,一石激起千层浪,时代呼唤艺术走出历史的扭曲、重压,呼唤弃旧迎新的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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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青枫老丹成树》89 cmX 231cm 2000年作

释文:江南九月霜暗飞,秋光春色两依稀。万树欲丹疑湿雾,千山如醉带斜晖。

此刻,寂寂无名的孙博文还在家乡莱阳文化馆经历着人生的坎坷,他或许还无暇理会那场笔墨官司引发的画坛地震,却因蹉跎人生越来越明朗了他艺术道路的断然选择,而且就是中国画。孙博文中国画道路显然与他就读的母校有紧密关联,那时的山艺,汇聚了一批画界名家,留学欧洲的油画家李超士、戴秉心,与张大千莫逆情谊的国画名家关友声,早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得黄宾虹、潘天寿、刘海粟指教并深为李苦禅大师激赏的黑伯龙等等,都成为孙博文最重要的艺术开蒙。

“回首这一生,经历过人间种种不堪,事业的失落、婚姻的挫折与病痛的折磨时时与我相伴。只因我曾是五龙河畔的烂漫少年,身体里流淌着孙氏家族的热血,生命的基因携带着激情与豁达;只因我曾是千佛山下的山艺学子,领略了艺术的深邃与美好……足够了,这些温暖的回忆足够我抵御人世的风霜侵袭。”(引自《孙博文传记》)

1997年开颅手术,闯过鬼门关的孙博文,再次迎来人生的自我超越。术后身体臃肿、面色发黑,孙博文却乐观地说是小鬼给他脸上抹了锅灰,骗过阎王爷转世回来。仿佛脑洞大开,嘴里时常冒出惊人之语,“自己刚满三岁,上天下派凡间的使者。”三年半疯半癫,时常幻觉相伴,臆想是再生神童,却迎来创作的井喷期,丈二尺以上的大画,每年都是几百张,用墨、用彩越来越多,常人一年用不完的墨彩,他往往就泼到一幅画上,患难少妻鲁彩云说:“别人作画费纸,他不仅费纸,还费颜料、费墙壁、费衣服,颜料一碗一碗地往上泼,哪件衣服都脏得没眼看,我就让他作画时挂着雨布。”无数个念头与画面,伴随重生的身体彻底解放,“既然上帝已经为我打开了通往艺术化境的大门,那就放开手做一个艺术路上的孤独的奔跑者吧。”

仿若从一生的分离和分裂中寻到豁口,自知来日无多的孙博文夺路而逃,与时间赛跑,争分夺秒、风驰电掣,在咆哮中把艺术打开了、炸开了!墨气淋漓,色彩浓艳,电光滚石,仿佛涅槃,直至生命燃尽。入夜,孙博文时常看着自己新画自言自语:“给谁画的?给我自己画的呀。”

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远烧入穹》 441cmX144cm  2002年作

释文:满载一江秋色,平铺十里霞光。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东南四五峰。

(三)重彩水墨的笔、色、光

孙博文一生的艺术实践,突出体现在他诗书画一体的重彩水墨上。

首先是“笔”,墨点、彩点,笔划,如龙蛇飞舞、风驰电掣;又如雷霆万钧、飞沙走石;时如洪水决堤、排江倒海,貌似泼墨泼彩,实为狂笔狂抡,孙博文曾说:“画大画过瘾呢,胳膊抡得开。”丈二尺的大山水,都容不下他的臂膀的挥舞,直至八米、十米的鸿篇巨幅,解衣盘礴,忘情飞舞。

孙博文水墨重彩,笔法狷狂,笔性真切,大泼大写,指天画地。还有他的书法,质朴苍劲、外圆内方、个性张扬,他的篆刻天真率性、纵情奔放。画面的题诗,放到其他水墨画面必定喧宾夺主,放在孙博文炽烈的画面上,恰好形成力、势、能的均衡,流光溢彩的用色,推动着笔的表现力;貌似无章法的运笔,尽显打破成规、无视套路的自由个性,一如石涛所言:“无法之法,乃为至法”。逼人笔墨,能飘逸,见骨气,摄人心魄。

画中的题跋,与画面交融互生,“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不仅诗情画意,更有高情神思,传达着画家对自然万物的感怀与处身尘世的自省。“乱山深处禅意浓,潺潺泉鸣杜鹃声;茂松成烟添意思,棋翁忽闻灵云生。”透着乡情野趣,兼具禅机,孙博文的文笔,成为他诗书画作中的禅意解密。

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登高看云低 》358cmX144cm 2001年作

释文: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其次是“色”。画家高能超能的艺术能量,最明显地体现为浓艳的用色,用色大胆到生涩,生色的肆无忌惮,冲撞、无理,恰恰大破陈规,捅破天理,“让所有的色彩为我所用吧!大破大立画家胆,删繁就简诗人魂。哈哈……”(《孙博文传》)

强烈的用色,汹涌、奔流,大胆的桃红、翠绿、藤黄,或紫罗兰、曙红,泄露霞光,表现春日,无比真诚、强烈,直截了当。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特例,非议的态度说他表面、生硬,反过来看,却能发现它独特的贡献,积墨积彩,泼墨泼彩,胆大妄为,开放借鉴。艺术从来不表现绝对正确,却时时刻刻在纠错的路上。所以,色生、色涩,却明艳照人,既别样表现了色空哲学,也孕育着一种新色彩宇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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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月天水合》144cmX361cm 2001年作

释文: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其三是“光”。孙博文的绘画有光芒!绘画光彩熠熠,通过色的能量与力量,推进了墨的色泽与质感,生出别具的光彩。光色辉映,是孙博文作品最突出的地方,用光色推进了笔墨,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举世罕有。

孙博文的光,亮度划破夜空,划破天空,不仅划破了黑暗封闭的夜空、傲慢固化的天空,更划开了深不可测的环宇,里面有太多东西流溢出来,所以,是光芒。这光芒具有很大的包容度,雄浑大气、气势磅礴、汪洋恣肆,浩瀚深远,指向强大而深远的宇宙空间。以致画面给人停不下来的爆发感。孙博文用笔用色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快,甚至急,“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苏东坡诗)进而,搅动了构图、空间、造型、光影,光气十足,气象万千,饱满热烈,张力无限。

有光并不意外,有光芒其实很难得,光芒不仅是亮度,更是一种照耀,一种开启,惊天动地。光芒不仅四射,不仅万丈,更是肆意的笔墨彩笼罩烘托中精神维度的震撼与感染。孙博文的光,不是借光、更不是沾光,光来自何处?孟子云:“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孟子 尽心下》)孙博文的人格画品正是以善、信抵达充实之美;用光辉直追大、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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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万道入水中》212cmX96cm 2002年作

(四)美学层面的感性、心性、个性

孙博文的书画艺术呈现的另一个鲜明特征,就是他的美学品质。  

  首先是“感性”。感性的发现,恰是近代美学产生的基石,美学之父鲍姆迦通1750年发表了被后世称为“美学”的专著,本来命名“感性学”。孙博文艺术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鲜明的感性,这是孙博文作品最相近美学的一个属性。并非所有画家作品都能具备的属性,正因为这个属性不是技术或法则能够实现的。罗素在他《西方哲学史》中,曾用“善感性”概括了西方近代性的开启,孙博文一生艺术创作的“善感性”,自然成为一种暗示,一种生成现代的心理背景。将感性概念延伸为美与崇高的英国近代美学家艾迪生曾说:“美是上帝预防我们冷漠的措施。”一生感性的孙博文,时而咆哮,时而酣畅;时而饱满,时而空旷;时而炽烈、奔涌,时而明媚、清幽,或如隐者渔舟唱晚,或似高士山巅笑傲,或云烟沧海,或星云激荡。

  一如孙博文重彩水墨给人扑面而来的三大震撼:笔墨奔涌,色彩炽烈,时常天雷地火、电光滚石,这是给人的第一震撼;尺幅巨大、数目巨量、内容丰饶、变化万千,这是第二震撼;奋不顾身的挥写,气势如虹的泼洒,光芒耀眼,浩瀚奇诡,仿若蕴含无限的宇宙信息,这是第三震撼。

  离不开自然的孙博文,也时生田园牧歌般的感怀,时有行云流水式的温情,从画身边的鸡、鸭、鹅,到画家乡的梨花、荷花、梅花、菊花,“万里江天芦花香,双鸭嬉戏出水荡。西山含雪朔风起,极目白云雁几行。”(《江天》)这首作于2000年诗句,正是孙博文人生最后几年思念家乡不得归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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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芦花江天香》97cmX180cm  2000年作

其二是“个性”。孙博文不同于传统艺术的另一个美学特征就是主观,正如康德特别强调的:“美是主观的。”强调主观性,就是强调个人性,自主性,就是张扬人的主体性,这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时代精神,孙博文的艺术充分体现了那个时代精神。个性鲜明的叛逆性,挣脱禁锢、突破权贵的独立性,展现出一种更为主观、更加情绪化的爆发力,更有壮士断腕的壮怀,“大风起兮云飞扬,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手中的一支笔,来自勇猛精进的个性,如风,如雷,从超凡脱俗到惊世骇俗,超人的疯癫,惊人的峰巅,高度吻合了美学的自由旨归。

后期作品,完全抽象化到魔幻,如龙卷风的漩涡,如梵高的星空,如流星雨,作品中的一些回归原始神秘图像、宇宙符号还都是迷,却透出“见与儿童邻”的率性与天真,不避险,不藏拙,岩浆奔涌,摧枯拉朽,“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是直抒胸臆,是生命的咆哮怒号。

题画诗中,孙博文多次写到“拖泥带水笔”:“乱云深处有高师,糊涂切相任天机;试看拖泥带水笔,正是禅意即悟时。”“ 平生野然无拘束,万里长空自在天;试看拖泥带水笔,正是禅意即悟时。”似有别样含义,一是谨防绘画油腻,始终保持某种生涩感,滞留感;二是从传统步入当代的心结,从本土走出的情境,作为中国画科班出身的孙博文,“泥”为本土、身份;“水”为传统、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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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意自在云深处》248cmX124cm 2001年作

其三是“心性”。三千年的人类理论追问,到近代转向心理学,成就了美学。从心理学维度,孙博文井喷式的激情、热情、悲情、绝情来自苦、争、狂的情感类型,是尼采的现代性,是悲剧美的现代性,从悲剧身份到悲剧精神也成为孙博文艺术的一个重要彰显。尼采把世界比作一架生生不息的生育机器,孙博文的巨量创作,尤其在生命最后十年的创作,拖着病躯,难以置信的再次证明了一个生命奇迹。所以,孙博文的心性,兼具近现代中国文人的狂狷和尼采的醉与梦。

孙博文很推崇中国的古代智慧,不能画画的时候,就左手《易经》,右手老庄,精研先贤。在2002年的一首诗句中写道:“山作严师云为友,满林明月溪水流。岭上人家野烟吹,案头残书看不够。”承传了道家虚静无为、道法自然的思想的魏晋名士,更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人生哲学,纵情山水林泉、超脱世俗礼教,倡导自然本性的自由生长,反对束缚人性的伦理纲常,更成为反对虚假道学、虚伪说教、质疑绝对正确的先声,他们放浪形骸,放情纵歌,不与世俗同流。让孙博文更得壮阔、高旷心性,奔涌的“自然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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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上人家赛神仙》365cmX72cm  2002年作

(五)孙博文的现代性与当代性

无疑,孙博文书画起步于现代中国画,从写实到写意,尤其是恩师崔子范豪放派花鸟开启的趣味、方法,更促使孙博文走向现代,本文开篇提出他对现代中国画几乎吸收了一遍,这固然表现了孙博文艺术的现代着眼点与艺术养分来源,也是发现孙博文艺术现代性线索的起点。

孙博文的重彩水墨,突破了传统文人画的诗情画意,不同于王维的画中有诗,不是宋元明清的旷远与悲愤,不是林泉高致、归隐田园的出世,也不是传统的物我两忘,是对淡雅传统的文人画的颠覆,突破文人趣味,包括与徐渭不同。徐渭的狂基于趣,“只开天趣无和有,谁问人看似与不?”(徐渭《墨花图卷》题诗),孙博文是情与写,透出的是现代主义的叛逆。

孙博文的大山水,高远为主,超越传统山水画视角,尺幅大至六米、八米、十米,构图、空间,层层叠叠,虽隐现传统散点透视的“三远”,却不再是移步换景的可居、可游,更是一种奔涌、飞升,山脉、河川、林树、云烟,尤其晚期更加抽象的变体,一条小路或大道,都大开大合,“吾截昆仑两三段,将余抛在云雾间。敢问苍天不罪我,能劈喜马拉雅山。”诗歌铿锵,翘首天外,从“一揽众山小”的泰山之巅,走向更加壮观的宇宙星象,构建一种天人关系的新格局,现代观念显著的结构、气场,兼具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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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留肝胆两昆仑》796cmX144cm 2000年作 

释文:吾截昆仑两三段,将余抛在云雾间。敢问苍天不罪我,能劈喜马拉雅山。

比如生色的使用,既来自蛮荒、又合于现代,赋予了传统中国画从未有过的气象,是传统与现代碰撞出的结果。孙博文用色更多是“有”,是“实”,走出传统的虚淡、雅致,是浓烈、燃烧。孙博文的艺术境界,虽与唐诗宋词汉赋古诗遥相应对,却不同传统文人,更不是传统文人的郁郁寡欢,是来自尘世的民间焰火,是天真自然的开放态度。又是“有”的超现实,“实”的奇诡魔幻,显著借鉴的现代主义,是综合主义视角,与梵高汇合,与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汇合,兼具中国画传统大青绿与当代火红明黄的流光溢彩。“万壑松涛催绿浪,千山风光信天游;挥笔扫出春满园,群芳相竞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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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环翠》452cmX 144cm 1998年作

由此,孙博文重彩山水的现代性,从对有形的摹写到对无形的探求,花鸟乘载不了,走向山水,从早期数量可观的花鸟,到后来尺幅巨大的山水,再到走向魔幻超现实的后期抽象,天风滚滚,蓬莱苍苍,凌云气势,寰宇志向。

孙博文之于中国画的创造性张力,总是带给世人扑面而来的震撼,正如刘骁纯提出的“新写意主义”,孙博文表现出来的叛逆,不是从外向内地颠覆传统,而是自内而外地冲破传统,又是百无禁忌的当代综合主义,兼容并蓄,不问西东。尺幅的巨大、图像的叛逆、笔墨的魔幻,他更像一位张扬着酒神精神兼具日神精神的狂放诗人,蕴含着的悲剧美,是奔涌咆哮的生命流。融汇西方现代主义,步入当代写意精神,陈孝信先生提出的“超写意”。

孙博文的艺术是一种独孤求败的边缘,却是另类的先锋、别样的前卫,似曙光初现的天际,或叫东方当代的一线曙色。正如皮道坚先生借鲁迅先生的话给予的解读:以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来写出自己心中的世界,“而有中国向来的魂灵”。

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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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山水四屏》361cmX144cm  2001年作  

  (六)孤独的异数与异彩华章

  作为一个画家,孙博文并非得天宠,生长于基层、身处生活底层,不主流,也不从流,无显赫社会地位、高大上专业平台,似一个人与一个时代的共舞,未进任何圈层,不站队选边,甘居边缘,只凭饱经沧桑、倔强执着、挡不住的艺术追求。貌似毫无谱系的孙博文,恰恰别开生面、独具一格,博大多元的探索境界,刚毅顽强的精神能量,毫不逊色任何圈层。其谱系就是大胆实验与勇猛探求的时代精神。

  他经历“文革”的前前后后,同步1980年代的风风雨雨,更浸身1990年代的轰轰烈烈,跨进21世纪,他艺术创作与探索更变本加厉地风风火火,未曾半刻懈怠,那么强烈鲜活地留在作品上,诗句中,完成了自我的觉醒,创造出自我的价值。尤其在生命的晚期,对生命短促更加意识强烈,争分夺秒地与生命赛跑,创作出的巨量作品令人震撼。那么多的大画,感觉是一气呵成,他得用了多大的气力啊!或许用力太猛,太透支,过狠地把自己耗尽了,燃烧烬了。

  孙博文的艺术成就,不局限于国画系统,在打破千人一面中国画格式化面目的过程中,超越了传统,也不局限于任何一个系统,更不生硬地套用当代系统。更近草根画家,率真、质朴,自然原始的生命激情,想到晚年的沙耆、李青萍,孙博文虽未像两位先辈那样的留学西洋,却显现了类似的跨度与张力,他给自己开辟了一条不寻常的人生道路。

  正如“淋漓华章”的展览主题命名,也是他艺术的面貌特征的形象概括。没人知道孙博文心中藏着多少山川丘壑,随时可以毫不费力地拎出来,如他《大写意》上所题:“平生野然无拘束,万里长空自在天。彩墨泼到宣纸上,任其纵横任其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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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云重似火烧》360cmX144cm 2001年作

2002年5月1日,孙博文生前在北京军事博物馆举办了最大规模的个展“孙博文画展”,因高墙备展需要一批大画,激发了艺术家生命最后一段时间的巨大的能量,如奇迹般出现了一批巨制,气象更为波诡云集,波涛翻滚、奇绝险拔。《人民日报》海外版(2002年5月10日第七版)做过深入报道:“博闻(博文)先生集诗书画印于一身,中国文人传统审美观得到了充分的显示,他对国画大写意的技法具有很深的造诣,在融会传统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拓展了中国山水画的表现语言,形成了‘山水浑厚、草木华滋’的艺术特色。”

2003年11月14日,孙博文的生命戛然而止,为世人留下了他艺术的异彩华章。

2020年11月12日中国美术馆,已辞世17年的孙博文以他能量强大的艺术作品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孙博文艺术展”隆重开幕。展览分为上篇“时代华章·立传山河”和下篇“淋漓异彩·苍润化境”两个板块。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范迪安院长策展并亲笔撰写序言,高度概括“孙博文的艺术图景是一种淋漓挥洒的自然华章,他以诗意的化境进行古与今、中与西的交融,达到自然造化与精神世界的交织,在中国山水画的发展进程中彰显出具有独特审美价值的艺术新路”。

2021年6月6 日-17日,山东美术馆又举办了为期12天的“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许是为了弥补中国美术馆展览的缺憾,这次集中展出了孙博文生命晚期的中国画作品约60幅,孙博文的创作与突变密码获得进一步破译,正如展览前言所指出的:“精彩呈现孙博文先生融汇中西的笔墨探索及其流光溢彩的山水世界,聚焦其在中国画领域的创新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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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云天外》359cmX143cm 2001年作

释文:天作匡庐地为案,老翁写画难得闲。题首孬诗学李杜,不要工整只求禅。

结语

壮哉,齐鲁山河!孙博文一生强大的生命能量,炽烈的生命热情,奔放、苍劲的画风、构图,斑斓、饱满的笔触、色彩,终于,涌现出夺目耀眼的光芒。他起伏跌宕的一生不仅外化为丰饶的作品,也内化为独立成型的美学品格。

孙博文可贵的一种贡献,是选择个人的抗命,以艺术方式完成了他人生的自我救赎、生命救赎。孤独地、从未停滞的自我突破,进而实现艺术突破,艺术史的突破,并最终形成自己独立的艺术语言,独家的范式。艺术从来不争第一,只求唯一。自主,做自己的王,独孤求败,犹如徐悲鸿写给自己的对子“独持己见,一意孤行”,塞尚说过:“孤独对我是最合适的东西。孤独的时候,至少谁也无法来统治我了。”由此发展出康德审美判断力建构的主体性美学。孙博文作为他那辈人的另类异数,如独行侠的孤单身影,完成他艺术独创,成为一颗耀眼的孤星。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成为自己的光。”如但丁《神曲》中那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如佛陀圆寂时与大弟子阿难说的那段话:“阿难,成为你自己的光,没有其它的光,所以不要朝天上看,也不要看着我,没有其它的光,做你自己的光。你自己的智慧一定成为你的光,完全依靠你自己,没有别的依靠,哪儿都没有庇护所、没有避难所。”所以,孙博文的艺术自带光芒。(李晓峰,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美术批评家)

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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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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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山水四屏》500cmX144cm  2000年作

画家简介

笔·色·光——著名画家孙博文的书画美学

孙博文(1938——2003),名九学,字博文,号汝阳山人,1938年出生于山东莱阳穴坊镇西富山村,辛亥革命老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孙墨佛(曾任大元帅府参军)玄孙,北派山水画大师孙天牧曾孙,师从关友声、黑伯龙、王企华、陈凤玉诸先生。1958年考入山东艺术学院,1963年毕业,毕业后主动奔赴莒南县文化馆从事基层艺术文化的组织和教育工作。1978年,孙博文离开莒南回到故里莱阳,最终定居青岛。1979年,孙博文拜莱阳籍著名画家崔子范为师,将崔子范简笔大写意花鸟画技法移用到山水画上,从而开始自创山水新貌。后又研习张大千先生泼彩泼墨画法,融合创新,独成一家。

孙博文先生一生致力于中国画的探索和创新,集诗书画印于一身。作品无论是巨幅大构,还是斗方小品,均笔墨雄健,气势磅礴;画面率真自由,流光溢彩;特别是晚年创作了大量宏篇巨制,尺幅之大,数量之多,完全突破了正常的观看路径和思维模式;题材之丰富,用色之绚烂,又完全颠覆了中国山水画的历史积淀和传统概念。孙博文先生的艺术成果是很特殊的,他对中国画大写意传统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2002年5月,孙博文先生在北京军事博物馆举办个人书画展,受到了新闻界、美术界的关注。

2020年11月12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一批孙博文大尺幅的作品展现。让观众进一步认识这位生前不求闻达,画坛了解不多的画家。

2021年6月6日——17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山东美术馆再次呈现,集中展出孙博文生命晚期的中国画作近60幅,并围绕此次展览连续召开三次学术研讨会,先后有近百位专家学者,从全国各地赶赴山东美术馆参加此次研讨,这在山东美术馆乃至全国都是史无前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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