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趣洋溢 远离凡俗——著名书法家李一撰文深切怀念黄苗子先生

黄苗子先生是位长寿的老人，一直活到100岁。他本名黄祖耀，小名猫仔，十几岁时即以画稿投送报刊，取小名之半为笔名，从此即以“苗子”之称闯荡文艺界，经风雨，见世面，朋友知交遍天下，书画文章动四方。先生除书画外，还涉猎艺术评论与诗词，当编辑，搞创作，成绩可圈可点，不愧艺术多面手，文坛老斵轮。晚年欣逢盛世，先生的书画和理论著述精深老到，深受欢迎。就这样，他成了史有定评的漫画家、书法家，成就斐然的美术史论家。

与先生接触以前，我早就读过他的《八大山人传》《八大山人年表》，尤为钦佩他在八大山人研究中显示出的深厚学术功底和精准艺术见解。上世纪80年代以还，常在展览和报刊上见到先生的书法作品，深为其生动活泼的点画和造型所吸引，对其不拘一格、敢破敢立的艺术创造精神极为倾倒。我与先生结缘，始于2004年春。其时我担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秘书长，协助理论委员会主任邵大箴先生做些具体工作。2004年初，为推进美术理论建设，给予卓有建树的老一辈美术史论家以应有的地位，经邵大箴、薛永年、水天中、刘曦林等先生提议，中国美术家协会批准，决定在纪念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62周年之时，表彰一批健在的美术史论家，并为他们出版文集。受表彰的美术史论家共有18位，其中黄苗子先生年龄最长。邵大箴先生提议请黄苗子先生在表彰会上作为代表发言，为示尊重，特派我去看望先生并征求意见。2月底前后，我按照约定前往北京工体南路兴华公寓，第一次见到了先生及其夫人著名画家郁风。先生幽黙，郁风爽朗，两位老人谈笑风生，他们的生活态度给我以很深的感染，当年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黄苗子于2004年3月2日写与李一的信札

后来又有数次交往，或当面聆听教诲，或书信请教问题。我处现存的先生书札是两封短信，一封写于2004年3月2日，与编辑出版《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文集》有关，内容如下：

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李一秘书长：

收到来件，十分感谢您们的关怀。其实我在美术史论方面，只是十分爱好和略有涉猎，谈不上成就。现遵嘱寄上简历、著作年表及照片以供审阅。请查收。

祝好！

黄苗子

2004.3.2

这是一封回信，随信寄来先生亲拟的个人简历、著作年表及近照。此前我曾奉寄一信，谈及拟编辑出版《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文集》，请他提供有关材料。而先生说自己对美术史论“只是十分爱好和略有涉猎，谈不上成就”，谦抑雅怀，令人动容。他出版有《美术欣赏》《吴道子事辑》《八大山人传》《画坛师友录》《艺林一枝》等多部美术史论专著，研究非常深入，成就世有公论，美术界同行都视之为名实相副的学问家。

黄苗子于2004年冬至写与李一的信札

另一封信写于2004年冬至，毛笔墨迹，是看了我书法习作后的回信。信中说：

篆、隶、楷一法，先存不得一结构配合之意。有意结构配合，心手离而字真遁矣。右录傅青主论书语，李一道兄得之，然不足为未入门者道也。

甲申冬至   九十二老汉苗子

先生精通古代书论，又是书法创作的行家里手，他在信中抄录明末清初著名书家傅山论书法的隽语，当是让我体会其中深意。傅山这段话主旨是强调“字真”，推崇书法的真趣真意，主张心手相合，以使书迹呈显天机自然之妙。先生深以为然，故录以相示，他所谓“李一兄得之”，自是一种鼓励，意中或亦要我进一步领悟傅山的书学思想。此时先生已高龄九十有二，而我尚未及知天命之岁，年龄上相差一倍。他称我为“兄”，固是遵循中国自古相传的礼法，也显示自身的涵养和风趣，但在我却大有受宠若惊之感，也更增加了对先生的爱戴。

从形式上欣赏，后一封信写在特制的宣纸信笺上，底纹印是两只并立的仙鹤，韵致十足，情味盎然。信右上钤“甲申大吉”引首章，左下钤“苗子手写”印，与“苗子”签名相映衬，左右两印又彼此呼应，布局极其讲究。信的正文行楷相间，一气呵成，通篇神采焕然，真气弥满。此信出诸年逾九旬的书家之手，弥足珍贵，故我一直珍藏，时而取出品赏。

时至今日，先生已谢世多年，读信思人，更增对他的思念。我想，先生一生，经历复杂，见闻广阔，这与深厚的艺术修养相融合，形成了他宽博的气度和以幽默应对外界一切不如意的个性。先生艺文兼备、博涉多优、诸体兼善、书画互渗的文化艺术风貌，在晚年时光，锻炼得更加精纯，更加真趣洋溢、远离凡俗。他的美术史论著述，和诸多语重心长的文字，都值得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研读体味。（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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