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慢
苏东坡有一句诗“一蓑烟雨任平生”，将人生的淡然与无奈、繁华与寂寥、困境与自在等各种交织的情绪简化为如此浩然的一种境界，人生艰辛坎坷，无非“一藏烟雨”，只有内心的安然、自然、了然才更有价值，只有对山川溪谷的天然之“气”充满敬意，才能活得坦荡无碍。孟子说得好：“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也许这就是苏东坡“任平生”的那股浩然之气吧。而山水画一直都是“浩然”精神的最通畅的体现方式，它并不激越、凌厉、轰响，却总是厚润、静谧、汹涌。它既延展着某种宏大文脉的内在底蕴，也深化了每一个充满体温的诗人画家的具体存在。所以，对我而言，山水画是最好的精神聚焦和情绪“逸出”的方式，因为，总有另一种生活突然不期而遇，无论是被迫的，还是自然到来的。
在疾速飞奔的现实界面，我们总是被裹扶其中，体无完肤却浑然不知，“速度”已经掌握了一切。正如保罗·维利里奥说的那样，这是一个令人“害怕”和“恐慌”的时代，你会被“速度”一瞬间丢弃。而在被丢弃的刹那，你会感到几乎一无所有，一切曾经的努力化为泡影，你无所适从，“速度”仍在你身边不断留下“嗖”的风声，那是一种摧枯拉朽的风声，如果你不消灭它，它就会消灭你。其实古人早就明晰这一切了，早就对“外观”的事物多有“觉察”，知其“幻影”特质，而强调内修或内观了。而山水画的精神线索正是沿着这样一条内观的道路不断行进的。于我，山水画既是一个智识上的行为，更是一个具体的内观方法。
这个方法正以“慢”为核心，只有“慢”下来，事物才呈现可供探究的细节；只有“慢”下来，不被大干世界所迷惑，被动的心才会主动，无为才能有为；只有
“慢”下来，精神才能有所依附，所依附的才能不被“速度”丢弃；只有“慢”下来，才知道“山”就是“山”，“水”仍是“水”，一切都不曾改变，一切都是自然的：只有“慢”下来，生命本身的姿势才是通达舒展的。我的山水之所以“无人”，是因为“慢”到了“此生终独宿，到死誓相寻”（唐·韩偓）的天地；我的山水之所以“无色”，是试图“慢”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境界；我的山水之所以清雅苍润，是想在这个“速度”结构里“慢”出现实生活的滋味；我的山水之所以烟云缭绕，是为了“慢”出那些诗歌的神秘的悬浮。但“慢”也并不是绝对的内观，或者“出世”般的存在，“慢”是一种人生哲思，它仍有“外观”的活力，它是一种“迎着”，因此它常常表现为一种态度。正像顾随先生讲得那样：“只有向内，没有向外，是可怕的”。所以，山水的境界是需要一种向外的力量的，需要“迎着”，需要见证一生的“善”和“光明”。所以，“慢”既是生命的内在节奏，更是一种积极的方法。
这个方法圆妙明心，明心见性，见浩然之气。
无论怎样，在“慢”的状态里，“一蓑烟雨任平生”，就是我今天山水画的主旨与内在力量，我把它叫作“平生慢”。（孙磊 2022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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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简介
孙磊，诗人，艺术家，策展人。1971年生于济南，任教于山东艺术学院，硕士生导师。中国艺术研究院工笔画院特聘研究员，中国工笔画学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实验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美协实验艺术委员会主任，山东美协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副主任，山东美协策展委员会副主任，山东青年美术家协会顾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