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之美”，著名画家沈光伟的绘画艺术大家谈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主任尚辉：首先，这个展览的主题词非常好，“生生之美”是对中国传统画学传承与发展的生动概括。我们在沈光伟先生的作品里面，看到了于希宁先生的传统，于老画梅花的枝干实际上是用画山石的皴法，沈光伟的高山杜鹃同样用此法。从更广阔的学术视野来看，20世纪初以吴昌硕为代表的海派传统，以书法入画，将石鼓文、篆籀之法融入绘画，开创了写意花鸟画新境。另一方面，“生生之美”于我个人的感受，就是花鸟画来自于观察生活，是对生活和生命的一种表现。沈光伟先生的作品和山东的地缘文化乃至地理气候都紧密相连。北方植物不像南国那样多为阔叶木，这就决定了花鸟画家更多表现枝干，而不是表现叶片。比如他画的枝干，最美的实际上是他如何去用笔。20世纪80年代中期，王晋元、郭怡孮等先生开始表现南国花木，南国花木中的花很好看，但是它缺少传统的文化寄寓。那么，花鸟画要表现什么？表现自然的美，还是表现人格的美？这是20世纪花鸟画文化观念演变历程中一个很好的追问。我们可以在沈光伟的高山杜鹃里面，看见生命的奇绝。很显然，他表现的是生命的美学。沈光伟先生一方面扩大了传统花鸟画的题材，画了几乎没有人画过的高山杜鹃，同时他并不仅仅表现高山杜鹃的形貌，而是表现其生命的质量、生命力和生活的美学。这实际上是20世纪花鸟画一直在探索和研究的命题。今天我们在沈光伟先生的作品里面，可以看到20世纪以来花鸟画关于题材表现、关于寓意的表达、关于笔墨与视觉形式之间关系的探索。花鸟画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最典型的呈现，而表现人、表现人性、表现人的文化品格更为重要。我觉得沈光伟先生的花鸟画作品，是在传承中有发展，有创造，同时有很好的文化品格和格调。

著名书画家、美术史论家刘曦林：于希宁先生百年之后，于老师的文脉我们能不能接续下来，能不能发扬下去，面临着考验。沈光伟在于老师身边，如何自立门户是个巨大的难题。光伟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者说正在解决这个问题的路上。我想从光伟身上总结一下花鸟画艺术成长中的共性，让光伟这个展览发挥更大的作用。第一，如何打进去。沈光伟在于老师身边，能不能得到于老师的真传，这是第一个考验。他把于老师画枝干的办法用到他的高山杜鹃上，用得很成功。于老师将近一个世纪的磨炼，达到了相当高的成就，作为学生，沈光伟下了很大的工夫，我们感到很欣慰。第二，如何打出来。沈光伟在于老师这棵大树下独立出自己的风格基调，真的很不容易，这次展览展示了他自己的生生活力。于老师的画稳重严谨，沈光伟更多了一些生命的活力和鲜活的生活气息。他有一本册页《我家宝贝》，每一幅都精彩，都是他自己在生活中发现的美，是他自己和自然之间物我两忘的情感交流，这是非常珍贵的。第三，和大自然的关系。光伟画的四川贡嘎山海螺沟原始森林中的高山杜鹃，它们或生在深沟谷底，或生在悬崖峭壁，枝干生长的方向就是阳光的方向，他把这种生命的活力画出来了。人和自然的关系是花鸟画家救治自己的重要法门，光伟找到了这个法门，而且带着学生一块去找，这点启示和经验也是非常重要的。第四，在塑造自然形象的过程中，如何塑造自己的艺术形象。大家看光伟的高山杜鹃有两种大的结构：横干式和纵条式。在纵结构里面，他把梅鞭加进去，已不尽然是高山杜鹃的原状。他用自己的结构、自己的章法、自己的色调、自己的笔法去想象和再发挥。另外，他把高山杜鹃视为舞神、众木之神，这种敬畏之心，使他对高山杜鹃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人化，而是神化，这是值得我们学习参考的一点。最后，花鸟画最通俗易懂，但也最容易画俗，这要用我们的人文精神观物生情，实现和自然之间的精神往来。提高花鸟画格调的重要一点就是文思，沈光伟能诗能文，这是很不容易的。他画《我家宝贝》的时候一定是充满真情实感的，他把平凡的东西画得很生动。我由此想到了齐白石，大师不一定画大东西，生活中最平凡的物件，都有可能成为花鸟画的表现对象。花鸟画家要使自己的画有现代感，新的时代、新的题材、新的情感都会促进新的章法、新的结构、新的画法。沈光伟对这个问题的探讨走在了前面。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原副主任、《美术》原主编王仲：这几年中国画界一直在反反复复探讨如何出新的问题，这是一个常谈常新的话题。花鸟画的创新可以从深入生活，打开新的绘画领域来考虑。沈光伟就很聪明、很睿智地找到一个自己心仪的题材——高山杜鹃。这个选择和沈光伟先生的审美趣味、美学偏好、气质修养，包括他的为人有关。高山杜鹃在严酷的生存条件下顽强地生长，沈光伟从它身上看到了人格的光照，激发了他创新的动力，最终在这个题材上取得了成绩。另外，我觉得创新不能刻意地追求，沈光伟对创新问题所采取的态度给我们一个启示——顺其自然、自然而然地出现新意，这种新意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真诚的追求和流露，不需要刻意去选定一个什么样式。艺术之道要道法自然，是从里到外的一种体悟。原来我对沈光伟的印象就是于希宁身旁的学生或助手，今天看完展览，感觉他现在已经成了他自己。这个过程很自然，给我们展现出来的美学风貌，是他人格的反映，非常高雅，这种高雅不纯粹是中国的，好像有欧洲贵族的气质在里面。我在沈光伟的画前就有这种感受，他的画显现出非常高贵的品质。现在的中国画坛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有浮躁的时风，有市场的冲击，但是很多画家还是在认真地研究。今天我们看这个画展，沈光伟就显现出来了。习主席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讲话是一个振聋发聩的警醒，很多问题需要我们自己去认识，画家还是要不断提高修养。沈光伟文学方面的修养，是潜移默化地使他的画出新的要素。我在使用“创新”这个词的时候非常谨慎，于老曾提出“念古图新”，我觉得很好，还是要有传统的基础再去期望创新。

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山东艺术学院教授单应桂：说起沈光伟就不能不讲于希宁先生。于老师是一个修养很全面的画家，画好，诗好，书法好，篆刻也好，沈光伟非常用心地把于老这些东西学到了。他一直严守着严谨的治学精神，这是学者型画家的自我要求。他的攻坚是高山杜鹃，也走出了新路。另外，我很喜欢他的那些小画，里面有很新的东西，也有文人画传统的东西，那种淋漓的、充满情趣的、微妙的色彩很感动人。我觉得花鸟画特别是小画，最能体现人的修养和笔性。李可染先生经常讲“精益之极，若不经意”，光伟的小画确实能够给人愉悦，滋润人的心田。

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授郭志光：光伟这个人非常有文人气，他的画轻松舒展，很大气，特别在构思、意境、格调方面已经有了自己的面貌。尤其他的高山杜鹃，是一种标志，通过真实的生活体验，把传统、前贤、生活结合起来。花鸟画有自己的传统，不能把花鸟画画成标本，也不能把花鸟画沦为画画册页的信笔要求，对它们的情感要体现在画面上，就必须要有笔墨，这种笔墨必须要有格调，要有气质。花鸟画创新的难度很大，沈光伟在这方面特别值得年轻人学习。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原副主任、中国美术馆原副馆长梁江：我补充两点。第一点就是于老的离世对于山东画坛而言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人们担忧“后于希宁时代”的山东画坛会怎样？山东花鸟画有很好的传统，于希宁等老一辈艺术家打下来的基础，现在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发展。沈光伟是山东滋养出来的画家，他的画有很重的人文情感。山东的强项就是齐鲁文化的传统，把这个抓到了，创作就有文化内涵在里面。还有一点，就是怎么来归纳沈光伟教授的艺术。早在几年前我见到沈教授作品的时候，就用了“气格高华”四个字来形容，我觉得“气格”是最难的。坦率地讲，沈光伟教授的笔墨技巧可能还有提高的空间，甚至比他好的画家应该也能找得出来，但是他的这种气格，这种气势，这种清雅高华的东西是不能学来的，这是要修炼的。如果他顺着这个路走下去，笔墨再涵养、再积淀，还有发展空间。

山东油画学会名誉主席、山东艺术学院教授张洪祥：我和光伟应该说是莫逆之交，我们在艺术上形成了很多共识。首先，艺术必须是大众的，必须是唯美的，艺术品必须带给人们美感，给人带来美的享受，缺一不可。第二，绘画必须要有深度，要有意境，你画的是花花草草，画的是风景，但是你给人看的，让人感受到的是你的心境。沈光伟在艺术上是一个善于继承又善于创造的画家。“不同才是艺术”，每个人的修养、每个人的个性发挥到极致，画出来的东西才不同。他继承了很多于老的精神品质与绘画上的优秀技法，发展了自己的风格。沈光伟开始学的油画，而且画得很好，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个很大优势，在造型、色彩上有他自己的特点。他的画法非常娴熟随性，不是程式化的，都是从生活中、从速写中发展的笔法，特别真实自然。他创造了许多别人根本不敢尝试的画法，从自然感受那里直接变成自己的首发，画面有灵性，非常现代又不失传统，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陈池瑜：20世纪中国花鸟画的出新很不容易，前面有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陈师曾等大家，每一点变化都会感觉似曾相识，但是沈光伟先生的作品还是让人觉得很有新意，他和以往花鸟画家不一样，和于老也不同。沈光伟先生受齐鲁文化、儒家文化的影响，在与自然的交流中，看到了中国文化的大智慧。他去写生，到大自然中去，是去寻找一种生命价值和生命力量。他画高山杜鹃有30年，他从里面看到的是顽强的生命力，是自强不息的生命感叹，所以他的作品是有精神力量的，这也是文人画最重要的特点。沈光伟先生继承了这个传统，在高山杜鹃的表现中做了新的发挥。像他的松塔、地瓜，还有绣球、石榴这些小画，是不可重复的，都是精品。虽然画小，但是大手笔画出来的，从这些作品里面，我们能够发现一种生活的趣味，一种生活美学的价值。从他的笔墨来讲，他的书法有一定功底，书法的用笔在他绘画作品里面起到很大的作用，线条特别美，特别重视线条的顿挫感，增强了画面的质感，这是他形式上的特点。因此，他不仅在精神价值上，还在形式方面做了新探索。

山东艺术学院教授李振才：我简单谈两点。第一，是沈光伟的画在画面构成、形式结构上有很大的突破，他在构成因素、黑白灰关系、直线弧线的对比等方面下了很大工夫。你看他的题字，作为一个形、一个块面、一种矛盾对比的存在，有虚实的变化。第二，中国花鸟画一个很重要的特色是诗书画印相融，注重意境和寓意的结合，这在沈光伟的画中也体现出来了，像《金橘》、《神游图》、《笑口长开》等都具有象征性。这是中国花鸟画的传统，如果缺了文化的韵味，花鸟画的分量就轻了。

山东艺术学院教授谭英林：光伟早年从油画入手，后来转到国画。上世纪90年代后，光伟一直在于老身边，正值于老衰年变法阶段，于老有很多想法可能还没画出来，但光伟心里明白，在于老的路子上一走就能变出新东西，光伟走这个路是有前途的。光伟为什么画杜鹃呢？杜鹃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花木，大概在清代的光绪年间，西方人到中国来抢杜鹃花名贵品种，直到现在，英国有中国杜鹃的品种起码达到350种。其次，杜鹃花的变化很丰富，它生长的环境从海拔1000米到5000米之间，空间造型上的变化非常复杂。花鸟画说到底就是画枝干，光伟的枝干画得就很苍劲，大家都能感受出来。

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宋丰光：沈光伟先生的画注重生活，注重鲜活的生命力，温文尔雅，上升到美学上是一种华贵。他对西方绘画研究得很深，早期绘画偏西洋，构图上、色彩上有比较多的西方绘画的因素。到山艺教书以后，更注重传统绘画的笔墨技巧和构图形式的凝练，产生了“后于希宁先生”的面貌。沈光伟先生绘画的重要特点是在色彩的运用上，石色、水色、墨色交融，非常厚重，变化多端，充满灵性，生动感人。他走了一条既不同于传统，也不同于西方绘画的路子，形成独特的、具有现代审美意识的花鸟画，不光在山东，乃至在全国花鸟画界也是有他的面貌和位置的。

山东艺术学院原院长、山东美术家协会原主席张志民：非常感谢北京来的专家，不光对沈光伟中国画的成就做出了肯定和评价，也为我们山东美术的发展指出了一个方向。在座的多数专家都在学院待过，或者都有过教学的经历。现在一提学院派就代表着落后和保守，实际上在新中国成立后，学院在中国美术教育中的地位和作用非常重要。为什么？学院派教给学生一种方法论和认识论，解决造型问题和对画理的重视与思考，使学生很科学地进入学习的阶段，不是只讲创作，而是一种真正的“培养”。我们在学院当过老师的人都有这个责任，从学术角度下的工夫更多一点，不完全从技法上或才气上。这一点沈光伟先生做得很好。他始终以身作则，对学生严格要求，对自己严格要求。刚才大家说到他画油画，我认为那也是他的全面修养的问题，还是学术心胸的问题。沈光伟的包容性很强，我们有的时候合作，他让我先在纸上随意画点什么，他再顺势补成。这种随心的合作，不是设计好的，对构图、对造型、对画面的整体控制能力要求很高。

尚辉：关于沈光伟先生的学术研讨非常丰满而有深度。首先我们涉及的话题比较广泛，除了对沈光伟先生自己多年的艺术探索和成就进行了分析、总结和提炼之外，还研讨了从今天的角度如何来看待于希宁先生的作品，和于先生对于山东花鸟画发展的影响。我们也从于先生和沈光伟的师承关系中反观了花鸟画在当代如何发展的一个非常大的命题。这个命题可以说是老生常谈，但是总能谈出新意来，能够从个案的实践经验总结中升华出理论的概括，使其对全国当代花鸟画有所触动，这是更为重要的。今天每位发言人都带有讨论的性质，关于笔墨问题，关于生活的问题，探讨得非常细。很多批评家用高贵、高华来概括沈光伟先生的艺术特征。我觉得沈光伟先生的作品还是在雅上，不仅仅是画面形式的雅致，更是精神品格的雅致，这种雅是和文化修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特别是今天有这么多于希宁先生的高足在这里，通过沈光伟的作品来缅怀前辈对于后人的惠泽，深化了我们这次研讨会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