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二年级开始学习画画儿,因为家里也没有会画画的,我父亲见我对画画儿着迷了,就琢磨着给我找老师。一开始我先认识了当时还在中央美院读研究生的赵成民老师,再后来又认识了刚到北京画院做专业画家的王明明老师。从学习的角度讲,我真是够幸运了,刚开始学画就认识了这样两位优秀的青年画家,因为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他们就已经在中国画坛崭露头角了,我这个起点应该说起得有点高。王明明老师的家在琉璃厂西边的椿树上头条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里,我那会经常骑自行车去他家讨扰,因为那时通讯不发达,所以基本上去谁家也不提前说,直接敲门。有时王老师不在家,我就向王念堂爷爷请教,总之没有白去的时候。去找王明明老师必经琉璃厂西街,所以我也经常去荣宝斋里面转转看画儿。因为刚学画儿,对中国书画也看不太懂,就觉得荣宝斋这家画廊挺高大上的,看哪儿都新鲜。当时荣宝斋给我的另一个印象是经常能看到外宾,一拨一拨的,好像日本人居多,个子都不高,但穿戴很讲究,趴在柜台上买东西。
到我在中央美院快毕业的时候,自己开始找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荣宝斋除了经营文房用品和画廊外,还有一个专门出版图书画册的编辑部。我当时就觉得这儿是个好去处,虽没关系但也没多想就直接奔那儿去了。天作之合,我如愿地来到了我一直景仰的百年老店荣宝斋。从到荣宝斋的第一天起,我就感觉找到家了,所以到现在一干就是三十年。
在这三十年中,我历经了1993年成立荣宝斋出版社,1995年荣宝斋拍卖公司的首场拍卖,1998年多家出版社与荣宝斋组建中国美术出版总社,2004年成立荣宝斋画院,2009年荣宝斋又从中国美术出版总社分立以及当年荣宝斋大厦的竣工开业等时间点上的大事。如果把这些大事串联起来就能看到荣宝斋在这一时期的发展路径。今年又是一个大事件,就是荣宝斋迎来了350年的庆典。回想起这些过程,好像都是昨天的事情,时光荏苒,让我禁不住唏嘘不已。
荣宝斋被誉为“书画家之家”,其实我们在荣宝斋工作也会有家的感觉,这可能就是荣宝斋的文化特点,好多员工在荣宝斋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车间里的员工都有自己的师傅,所以荣宝斋的亲情味就显得特别浓,这也是很多单位所不具备的。这让我在这个充满暖意的艺术殿堂里学到了太多的东西,感受到了太多的帮助。荣宝斋给予了我成长的空间,提供给了我发挥特长的机会与平台,成就了现在我的一切。有时我在想,我今生遇到了荣宝斋,遇到了郜宗远、马五一这样的好领导,遇到了荣宝斋人,而荣宝斋人骨子里散发出来朴素而淡泊的品质是那样的令我敬重。有一次,我去采访老经理侯恺。侯恺先生是解放后荣宝斋的第一任经理,在荣宝斋工作了三十年的老革命。他住在虎坊桥附近一幢普通的单元楼里,家里陈设非常简朴,房子中堂挂了一幅郭沫若先生的书法,有侯恺先生上款。侯老跟我聊了许多他个人的传奇经历,其中谈到了与许多艺术家的感情交往。他开玩笑着说:当年许多的书画赠与,他一般都没有接受,如果接受的话,那些画儿的价值可以买下现在他住的整幢楼房。这话虽然是侯老不经意的调侃,但是非常触动我的内心,应该说这也深深地影响了我,使我对老一代荣宝斋人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与尊重。荣宝斋是艺术品行业的龙头,我们员工都处在市场一线,可他们大都能耐得住寂寞,身在利益的漩涡之中都能守身如玉,不为眼前利益所动,坚守着民族品牌的荣光,为传统艺术的时代发展默默地做着贡献。
荣宝斋的发展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抓住了市场源头——艺术作品的质量。书画家对于荣宝斋是非常重要的,两者之间是鱼水之情,是相互成就的关系。荣宝斋被称为“书画家之家”是实至名归的,如近现代的书画大家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傅抱石、郑振铎、陆俨少、李可染、宋文治、钱松喦、李苦禅、叶浅予、黄胄、关山月、启功、吴冠中、黄永玉、范曾、沈鹏等等,都和荣宝斋有着非同寻常的交往。这种交往超越了合作层面,大家都把荣宝斋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把荣宝斋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同样,荣宝斋也确实为书画家提供了细致周到的服务保障。李可染先生画山水喜欢用特净皮纸,他对纸的要求很高,纸的檀皮一定要多。荣宝斋就派人把整刀的纸送到他家里,可染先生一张张地看,认真地挑选,有时一刀可能也就挑选出个十几张,剩下的荣宝斋再拿回来。对此,可染先生非常满意,他就是用这样的纸画出了一件件传世经典之作。我在1993年一口气为可染先生做了三本画谱,分别是山水部分、人物部分和素描速写部分。另一位书画大家张大千先生只要到北京来,一定要到荣宝斋。每次来都是当时的老经理王仁山亲自做陪,品茗聊天,不亦乐乎。随后大千先生会为荣宝斋留下书画精品,供荣宝斋日常经营。这样的情感一直延续到下一代。2012年,我为出版《张大千全集》的事情和杨京岛先生专程到美国去看望大千之子张保罗先生。保罗先生见到荣宝斋的人显得非常兴奋,他讲到他年轻的时候经常陪同大千先生去荣宝斋。他说,大千先生特别喜欢荣宝斋,而且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我们一提到出版《张大千全集》,保罗先生满口答应,并表示连同著作权及出版细节一切交由荣宝斋办理,他表示对荣宝斋放心。随后,保罗先生又亲自驱车带我们去了附近镇上一家大千先生生前经常光顾的中餐厅,并特意点了大千先生教餐厅厨师做的两道菜品,这个时候我们仿佛能看到大千先生那慈祥睿智的笑容。关山月先生是岭南派的大家,他和傅抱石先生创作的《江山如此多娇》陈列在人民大会堂最显著的位置,是中国殿堂画的代表作品。在创作这幅画的过程中,荣宝斋参与了服务,派专人研墨,并专门制作了长杆画笔,用于创作之需。关老与荣宝斋也是老朋友的关系,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与荣宝斋曾十几年没有联系。1994年,我在编辑《荣宝斋画谱》时,发现还没有关山月专题,于是就通过关系联系上了关老,并南下广州去与先生面议出版事宜。到了先生位于广州美院里面的家后,关先生一看见我就大声说到:“荣宝斋终于来人关心我了”,说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后面的事情非常顺利。《荣宝斋画谱·关山月部分》于当年就与读者见面了。2005年,荣宝斋画院展开教学培训工作,聘请了一大批专家、教授。在教学的过程中,很多书画名家都是无偿地为学员授课,诲人不倦。更让人敬佩的是,不少先生如此保持了十余年,真正是甘于奉献、不辞劳苦,使我们非常感动。我在荣宝斋工作了三十年,有很多是我亲身经历的,但还有更多生动的故事让荣宝斋人记忆犹新,并成为画坛佳话。荣宝斋同书画家的感情是经历了考验的,这种情感有时也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这之间的默契使荣宝斋在艺术市场上如鱼得水并持续发展。
现阶段荣宝斋的发展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荣宝斋在转型期需要更多的勇气去面对市场。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正确地去引领市场,如何在新时期打造与书画家更加融洽的关系,如何提升服务水平,如何做好创新发展的工作,这些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时代的感召下,底蕴深厚的百年老店,一定会愈发彰显其价值,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做出应有的贡献。350年的发展是历史的荣耀,同时更是激励我及荣宝斋人的动力,我们要抓住时代机遇,做好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展工作,使荣宝斋的事业更上层楼,打造出属于这个时代的书画艺术航母,乘风破浪,不断前进。350年是历史的一个瞬间,荣宝斋要做好当下的工作,为荣宝斋的千秋伟业打下更加牢固的基础。(唐辉)
画家简介
唐辉,1965年生,北京人。现为全国劳动模范,编审,荣宝斋副总经理、荣宝斋画院院长、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创作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央文史馆画院研究员、北京宋庄新的阶层联谊会监事长、北京市政协书画院副院长、北京美术家协会理事。
其作品先后被《美术报》《美术》《美术观察》《美术之友》《中国书画》等报刊专题报道,出版有《唐辉画集》《唐辉专刊》《唐辉速写》等个人专集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