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画家孙博文,潜心丹青,念兹在兹,孜孜矻矻一甲子。晚年脑疾手术之后画风巨变,创作力如“井喷”之势爆发,2003年因病辞世,身后留下大量巨幅作品。其中不少宏图大幛尺幅巨大惊人,其色彩之浓烈奔放、用笔之纵横捭阖、想象之神奇谲诡、造境之气宇轩昂,几无不令观者血脉贲张。
▲《万象生辉》145cmX716cm 2001年作
孙博文晚年的这批作品虽沿袭中国传统绘画的创作范式:立轴、横披、长卷、扇面;多以大山大水、江河湖海为题材,依传统山水画之“三远”法立意取景、经营位置;尤其是那解衣盘礴、尽情挥洒的书法式用笔,以及与现代张大千等人相近似的泼墨、泼彩画法……,看似都在中国山水画的审美范畴之内。但其总体审美意象之气势撼人,行为乖张,却又前无古人,今无其匹。
▲《春和景明》361cmX144cm 2001年作
或许正是因此,生前寂寞甚或凄凉的孙博文被人发现,于2020年11月在中国美术馆为他举办了题为《淋漓华章》的孙博文艺术展之后,学界高度评价,其作品不胫而走。仅半年后又在山东美术馆举办同名个展,观众踊跃,日均万余人,高峰时达1万5千人。尤为罕见的是学界反映也空前热烈,仅一年多时间参与研讨的专家学者达百余人,撰文80余篇。这是自1980年代李小山发表《当代中国画之我见》以来近40年时间里少有的热烈讨论中国画问题的现象。这一现象的出现令人深思:孙博文的作品缘何能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响?作为中国山水画艺术创作的一个“另类”个案,孙博文的山水画艺术给我们带来哪些启示?
▲《登高看云低 》358cmX144cm 2001年作
释文: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孙博文山水画作品之“另类”感无疑源于其磅礴的气势和强烈的色彩。乍看之下,这种气势似乎与画作之巨大的尺幅有关,但实际上将其归因于画面色彩之强烈的主观表现气质、颠覆性的山川草木造型和恣肆的空间分割处理,显然更为确切。
▲《去留肝胆两昆仑》796cmX144cm 2000年作
释文:吾截昆仑两三段,将余抛在云雾间。敢问苍天不罪我,能劈喜马拉雅山。
孙博文早年师从崔子范,创作过不少大写意简笔花鸟画。这些作品用笔简括,构图大开大合,辅以淡墨勾勒,以极简的线面结构传递丰富的意象。之后,他又试验性地将此种花鸟画法融入山水画的创作之中,从而跳脱出明、清以来的中国山水画笔墨程式,这为他之后的山水画形式变革奠定了基础。移居青岛之后,孙博文对张大千的泼墨泼彩技法产生了兴趣,并开始以印象中的沂蒙山水为对象进行创作。
▲《花鸟四条屏》 179cmX48cm 2000年作
在这批作品中,他开始不拘泥于传统山水画的“三远”式构图,仅保留近景和中景,同时摸索用墨底泼彩的新手法创造出体量巨大的突兀奇石、平顶峭壁,以之置换传统山水画中层峦叠幛、烟云变幻。在该风格的早期,我们还能看到传统的“三远”式山水构图以及对具体山水物像的描绘,其后艺术家便开始逐渐对完整的构图进行任意的切割、有意的错置,使得画面一步步进入幻象,接近抽象,而贯穿于其中的则始终是他孙博文标志性的“淋漓华章”。
▲《流水画山》2001年作 493cmX144cm
非传统、非客观的色彩是孙博文作品最为突出的视觉表征,如果说刘海粟的画让我们想起法国印象派绘画,张大千的作品让我们想起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孙博文的山水画之色彩与造型则很容易让我们联想起梵高。孙博文与梵高一样,在经历了每次的人生变故之后,艺术家都会将自己人生际遇、个人情思与思想抉择融入进色彩的表达之中,让观者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升腾之感。
▲《山云吞吐万山重》358cmX144cm 2001年作
释文:山云吞吐翠微中,淡绿深青一万重。此景只应天上有,岂知身在妙高峰?
在其生命历程最后一两年的作品中,孙博文用最后的笔墨写出心中的神山圣水,整体意象更加虚玄神秘。山峦和云雾之形态也完全淹没于无所顾忌、酣畅淋漓、“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豪放》)的色彩表达之中。“五色令人目盲”的外观之下是艺术家对生命历程的坦荡回望。与梵高相似,孙博文也是将一种炙烈的情感熔铸于斑斓的色彩之中,以展示其生命力的强度及其深刻的精神性内涵。当然,这样说只是揭示一种近代以来东、西方文化相互影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美术史现象。
▲《山水入禅心》414cmX96cm 2002年作
正如张大千生前拒不承认自己的画法受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影响,而是源于唐代张璪“唯用秃毫或以手摸绢素”以及项容弟子王洽“风颠酒狂画松石山水”且“以头髻取墨抵于绢画”一样,我们也可以说孙博文的山水画色彩源于唐代大、小李将军的金碧青绿山水。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博文的山水画艺术实践印证了先贤傅雷先生的一个论断:“西方文化的积极、进取、大无畏精神与东方文化的明哲、超脱、睿智相结合,人类将会看到一种新的文明”。(引自《傅雷家书》)这或许是孙博文的山水画艺术能引起如此强烈反响的重要原因。
▲《水底日升波自沸》797cmX144cm 2000年作
李白的《上阳台帖》有云:“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孙博文以其老笔华章为我们穷时代山水之清壮,展新世纪中国艺术之天际霞光。
▲《涅槃》359cm*144cm 2001年作
释文: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直须日观三更后,首送金乌上碧空。
将近一个世纪之前的1925年,鲁迅先生对陶元庆的绘画说过这样意思的话:“他以新的形,尤其是新的色来写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国向来的魂灵——要字面免得流于玄虚,则就是:民族性。”这话用来评价孙博文的山水画艺术应该同样适用。孙博文山水画艺术之新的形与新的色已如前所述,关键是孙博文“自己的世界”及其中仍有的“中国向来的魂灵”值得我们认真探讨。这才是孙博文作品引起强烈反响的根本原因和孙博文的山水画艺术带给我们的重要启示。我想这应该是接下来的孙博文研究的主要课题。(皮道坚,著名美术批评家、华南师范大学美术系教授)
▲《山水四屏》787cm*143cm 2002年作
画家简介
孙博文(1938——2003),名九学,字博文,号汝阳山人,1938年出生于山东莱阳穴坊镇西富山村,辛亥革命老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孙墨佛(曾任大元帅府参军)玄孙,北派山水画大师孙天牧曾孙,师从关友声、黑伯龙、王企华、陈凤玉诸先生。1958年考入山东艺术学院,1963年毕业,毕业后主动奔赴莒南县文化馆从事基层艺术文化的组织和教育工作。1978年,孙博文离开莒南回到故里莱阳,最终定居青岛。1979年,孙博文拜莱阳籍著名画家崔子范为师,将崔子范简笔大写意花鸟画技法移用到山水画上,从而开始自创山水新貌。后又研习张大千先生泼彩泼墨画法,融合创新,独成一家。
孙博文先生一生致力于中国画的探索和创新,集诗书画印于一身。作品无论是巨幅大构,还是斗方小品,均笔墨雄健,气势磅礴;画面率真自由,流光溢彩;特别是晚年创作了大量宏篇巨制,尺幅之大,数量之多,完全突破了正常的观看路径和思维模式;题材之丰富,用色之绚烂,又完全颠覆了中国山水画的历史积淀和传统概念。孙博文先生的艺术成果是很特殊的,他对中国画大写意传统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2002年5月,孙博文先生在北京军事博物馆举办个人书画展,受到了新闻界、美术界的关注。
2020年11月12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一批孙博文大尺幅的作品展现。让观众进一步认识这位生前不求闻达,画坛了解不多的画家。
2021年6月6日——17日,“淋漓华章孙博文艺术展”在山东美术馆再次呈现,集中展出孙博文生命晚期的中国画作近60幅,并围绕此次展览连续召开三次学术研讨会,先后有近百位专家学者,从全国各地赶赴山东美术馆参加此次研讨,这在山东美术馆乃至全国都是史无前例的。